第十六章 醜初(第2/10頁)

毛順驚慌地掙紮了幾下,卻發現根本無濟於事。他的腦袋比張小敬聰明得多,力量卻差得很遠。

“你……你要幹什麽?”毛順喊道,白頭發在夜風中亂舞。

張小敬盯著他大聲道:“怎樣才能把麒麟臂裝得更快?”

毛順氣憤地說:“我已經告訴你們了!”

“我想知道的,是更快的辦法。”

“沒有了,這是最快的!”

“哦,就是說,你已經沒用了?”張小敬手一松,讓毛順的身子更往下斜,老人嚇得大叫起來,響徹整個天樞層。有人擔心地問萬一毛順死了怎麽辦,蕭規擺擺手,讓他們等著看。

張小敬把手臂一收,把毛順又拽上來一點:“現在想起來沒有?”毛順喘著粗氣,絕望地搖搖頭,張小敬的腳微微用力,竹架發出哢吧哢吧的聲音,似乎要被踩裂。毛順瞳孔霎時急縮,高喊道:“別踩那個!會塌的。”他可一點也不想死在自己的造物下面。

“那我們不妨換個更好玩的地方,也許你就想起來了。”張小敬的語氣裏充滿惡意,他把毛順拽上來,沿著懸橋走到旁邊的一座外置燈屋裏去。

這個燈屋,恰好就是“棠棣”隔壁的“武威”。裏頭的主題是李靖破陰山,所以匠人用生牛皮做了一座陰山形狀的小丘,上頭有李靖、頡利可汗兩個騎馬燈俑,一個前行舉槊,一個敗逃回頭。一經啟動,李靖會自動上下揮槊,頡利可汗則會頻頻回頭,以示倉皇之顧。牛皮裏面還放了一排排小旗,燈燭一舉,遠遠看去漫天遍野皆是唐軍旗號。

張小敬把毛順拽進燈屋,回頭看了一眼,燈屋與燈樓之間還有一道草簾作為區格,正好可以擋住其他人的視線。他將毛順揪到燈屋邊緣,按住腦袋往外一推,讓毛順上半身折出去,做出一個脅迫的姿態,然後貼著他耳邊道:“別害怕,我是來救你的。”

毛順哪裏肯信,以為又是什麽圈套,憤怒地搖著頭。張小敬用蠻力狠狠捏住他下頜,不讓他發出聲音:“聽著,我是靖安司的都尉張小敬,混入蚍蜉,是為了阻止他們的陰謀。”

毛順眼神中狐疑未去,可掙紮的力度卻小了許多,畢竟張小敬沒必要說謊。張小敬壓低聲音道:“我知道你的家人被蚍蜉綁架,身不由己。我會盡量保證你和家人的安全,但你必須要配合我。”

毛順嗚嗚了幾聲,張小敬道:“我現在會慢慢松開你的嘴,你先發出一聲慘叫,讓他們聽見,我會繼續保持這個姿勢,避免起疑。”然後他的手緩緩挪開下頜,毛順身子一掙,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尖厲的悲鳴。張小敬同時用手臂往下猛壓,把毛順推得再靠外一點。

“很好,很好。”張小敬小聲寬慰道,“接下來,你得告訴我一件事。”

“什麽……”毛順警惕地反問,始終不敢完全放心。

“怎樣才能阻止太上玄元燈樓運轉?要最快的方式。”

這是釜底抽薪之計,只要太上玄元燈樓不運轉,蚍蜉的陰謀也就無法實現了。張小敬強調最快的方式,因為距離發動的時辰迫在眉睫,而他只有一個人。

毛順猶豫了片刻,這等於是要親手殺掉自己的孩子。張小敬冷冷道:“時辰已經不多,你不想用自己的東西把整個大唐朝廷送上天吧?”

毛順打了個寒戰,這絕對是噩夢。他終於開口道:“太上玄元燈樓的動力,皆來自地宮水輪。到了醜初三刻,會有人把水輪與轉機相連,帶動總樞。若是轉機出了問題,燈樓便如無源之水,再不能動彈半分。”

“轉機在哪裏?怎麽搗毀?”張小敬只關心這個。

“轉機在玄觀天頂,因為要承接轉力之用,是用精鋼鍛成。急切之間,可沒法毀掉。”毛順扭頭看了張小敬一眼,“但我得說,這只能讓燈樓停轉,卻不能阻止天樞內的猛火雷爆裂。”

張小敬有些煩躁,這些匠人說話永遠不直奔主題,要前因後果啰唆半天。他的語氣變得粗暴起來:“那你說怎麽辦?”

“只有一個辦法。”毛順深吸一口氣,痛苦地閉上眼睛,“轉機與上下機關的咬合尺寸,都是事先計算過的。如果能讓轉機傾斜一定角度,傳力就會扭曲,時間一長便可把天樞絞斷。裏面的石脂泄出來,最多也只能造成燃燒,自無爆炸之虞。”

“是不是就像是打造家具,榫卯位置一偏,結構不僅吃不住勁,反而會散架?”

“差不多。”

“那要如何讓它傾斜?”

毛順道:“我在設計燈樓時,最怕的就是傳力不勻,絞碎天樞。所以為了避免這種事,我讓轉機本身與整個玄觀頂檐固定在一起,整個天頂都是它的固定架。天頂不動,轉機就不動。唉,這個很難,很難……”他聲音低下去,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