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第4/7頁)

武伯英沉默了很久,苦臉看看二人,低聲細語道:“你都說在了點子上,關於隱瞞師孟下毒一事,我不想解釋。”

劉天章更加得意地笑了,終於贏了一招。

蔣鼎文把一張紙推了推:“你不解釋可以,在此材料上簽字,成為證據之一。”

武伯英灰頭黑臉回到辦公室,劉天章的反擊果然兇猛,自己輸得一敗塗地。對於師孟是潛伏者的事實,他不願相信,更不能理解替陸浩頂罪。怪不得前晚他提起陸浩,應該對劉天章收網已有感覺,隱約知道在密查陸浩。我是陸浩,無疑屬黨內最高絕密,他不可能也沒機會知道。但是通過審訊,他肯定意識到了陸浩的重要性,所以願意冒名頂替而保全之,舍生為黨存留更有力的秘密武器。

武伯英坐在辦公桌後發呆,羅子春進來過一次,見他極不高興,再沒進來過。只身涉入國民黨情報機構,那些覺得可交之人全是秘密同志,可愛而可敬。而這些表面上的同志,先前的胡漢良、馬志賢之流,後來的徐亦覺、劉天章之輩,可惡而可憎,讓人有揮之不去的孤獨和排遣不掉的寂寞。而可愛總是要敗在可惡手裏,一個個身敗名裂,看不到結束的盡頭。一個月內秘密戰線損失了三個同志,宣俠父、郝連秀和師孟,都讓人惋惜不已。更何況後兩個,一個是自己直接殺的,一個是自己間接害的。

這裏是不敢表達悲喜的地方,也不是哭笑的時間,笑不可盡興,哭不可傾情。唯一可安慰的是個推論,就是自己還沒暴露,如被發現應和師孟一起被捕了。無論自己戴著怎樣的光環,曾經的調查處處長也好,目前的破反署專員也好,都敵不過共黨潛諜的罪名,這是一票否決的機制。在情報機構反間諜,從來都是你死我活的鬥爭,不存在一絲手軟的理由。這也說明自己是隱蔽的,是安全的,也可能暫時,但現在一定還沒露出馬腳。師孟必死無疑,只是時間遲早,而且組織不會救他,因為也救不了。自己將來也是這樣的下場,就像當年孿生弟弟武仲明一樣,待到組織知道損失時,已經來不及彌補。

武伯英枯坐了一下午,直到劉天章來請吃晚飯,他還沒從思考中緩過來。劉天章神情輕松,完成了清除內奸的任務,也是特情機構最難的任務。“我下午回去,辦完了最後手續,師孟在供詞上畫押,把你的證言歸档,把判決書送過來,蔣主任批了字。”

武伯英默默點頭,一切已經晚了,放棄了及時報告以便積極展開營救的念頭。他臉色很不好看,想起了當年弟弟的事情,也和今日有幾分相似。

劉天章話裏有話:“我知道,你和師孟有感情,但是我不能因私廢公。就像你,調查宣俠父案,也沒有因為和我的交情,而不調查我。”

武伯英眯眼看他:“師孟之後,我原來調查處的老部下,就只剩羅子春了。”

“不不,武專員,不是我搞清洗,你誤解了。自我上任之後,確實使用了很多新人,那也是不得已的。原來的人,要麽不願意幹了,要麽不適宜幹了。羅子春就是不願意給我幹了,他更想跟你,我只好放行。我也很不舍得,但沒辦法,人各有志,就像師孟,他要是忠於黨國,我何苦傷人一命?”

“怎麽,要處決他嗎?”

“是的,蔣主任批示,死刑立即執行。”

武伯英臉色一下變得刷白,要是無動於衷反倒不正常。

劉天章看看他的反應,強調裏帶著些微得意:“武專員,正是你助我完成了此事,所以特來請你吃飯,表示我個人的感謝心意。”

武伯英臉色越發難看:“應該做的,你太客氣。”

劉天章站起來,不管武伯英答應不答應,就做出要去的樣子。他並腿立正,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武伯英知道不是對自己,而是對身後墻上的領袖照片。劉天章萬分崇敬:“我一直沒機會親聆總裁教誨,武專員真幸福,這不僅是過去黨部調查處的光榮,也是現在中統調查室的光榮,我們是個有光榮歷史的單位。”

巴克車讓羅子春開回家,武伯英坐著劉天章的汽車,來到了中山門吃飯地點。包間裏就只兩個人,武伯英想他有話要說,果然滔滔不絕。劉天章從兵變一直談到現在,以西安為主但不光是西安的事,以特情為主但不光是特情的事。最後說到宣俠父失蹤,也覺得調查宣案比挖掘師案更難,並且目前已經走不下去,而且沒有走下去的必要。

劉天章比較客觀:“宣俠父失蹤,一定是自己人幹的。決定幹的,一定是大人物。具體幹的,一定在西安城。你的調查,一定沒有結果。四個一定,是我的看法。假說有了結果,我也要個說法。表面看洪老五殺了我的人,實際上是他們殺了我的人。他們要搞宣俠父,沒想到我的人在後面跟著。所以他們先搞了我的人,再搞宣俠父。我兩頭不落好,林組長死了,還被你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