艱難的成長

劉棟沒有夭折,這多虧了田遼沈和楊佩佩一家的幫助。他們給王桂香寄了奶粉,還有一些錢,雖然沒有寫明他們的地址和名字,但王桂香知道,這是楊佩佩一家所做的努力。

這些援助雖然杯水車薪,卻往往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救了劉棟的命。劉棟在兩歲時,得了一種奇怪的病,肚子脹得像小山一樣,憋得孩子眼睛凸著,青筋畢露,一連幾天吃不下飯,只能喝點水。他們想給孩子看病,可拿不出一分錢,於是王桂香就淚水漣漣地去到鄰居那裏借錢。鄰居家的日子過得也並不比王桂香一家富裕,況且自從有了劉棟,他們一家從借白面,到最後只能借玉米面,已經把全村的人家借了個遍,直到現在仍還不上這些人情。那時候,一碗半碗面,也許就能救人一條命,吃食比金子還貴重,這是多麽大的人情啊。如今,孩子危在旦夕了,他們只能求了東家借西家,全村走遍了,他們只借到一塊五毛錢。劉二嘎和王桂香回到家裏,看著躺在炕上奄奄一息的劉棟,只能用無助的眼淚洗面了。他們在心裏問自己,好端端的一個孩子,就要這麽走了嗎?

就在那天下午,鄉郵遞員給他們送來了二十元錢的匯款單,不用問,這是楊佩佩一家寄來的錢。就是那二十塊錢,救了劉棟的命。其實孩子得的也不是什麽大病,就是因營養不良造成的消化功能紊亂。住了兩天醫院,劉棟就出院了,剩下的錢又給孩子買了些煉乳,因為買煉乳要比奶粉便宜。就這樣,楊佩佩一家,支持著王桂香一家度過了最艱難的時光。

劉棟三歲的時候,三年自然災害結束了,生活比以前有了很大的改變。老大劉樹已經上小學三年級了,劉草七歲,也要上學了。三個孩子就像三級台階,站在那裏錯落有致。

王桂香就很有成就感地感嘆:三個孩子剛好,要是再多一個,怕真的養不過來了。

她這三年來,一直擔心丈夫劉二嘎埋怨她把孩子送人的事,時不時地她也會想起來,一想起來,心裏就很空落。

這麽多年來,一家人都忙於生計,活著成了他們唯一的目標,他們真的很少有時間想起劉棟的弟弟。

劉二嘎和王桂香心裏清楚,如果不把孩子送人,也許兩個孩子都活不到現在,他們為有今天的生活感到知足。

夜晚的時候,孩子們都睡著了,劉二嘎和王桂香躺在炕上,在一天的時間裏,他們只有這會兒才有時間、有心情說說話。他們說的話大都圍繞著劉棟的弟弟,他們生了四個孩子,只有那個最小的不在身邊,那個孩子就成了他們遙遠的念想。他們把更多的思念和種種對孩子的想象,都傾注在遠方不知音信的孩子身上。

王桂香就說:也不知那個孩子咋樣了?

他們不知孩子現在叫什麽,他們也不可能給孩子起名字,在他們這裏,孩子沒上學前,家人以及周圍的人只稱孩子的小名,起名字是為了給孩子落戶口。在以後的日子裏,他們一提起田村,稱呼的就是“那孩子”。

劉二嘎望著天棚:一準錯不了,人家是部隊的高幹,能虧了孩子嗎?

也不知孩子長得咋樣了?

王桂香還是在田村滿百天的時候見過一次,現在孩子都三歲了,她再也沒有看到過。十指連心,她是十月懷胎生的田村,雖然沒有養過他一天,但實際上,他還是她的孩子,她不能不在心裏記掛著。

劉二嘎聽了王桂香的感嘆,也陷入了想象中。半晌,有些無奈地說:也許這輩子咱們也見不到那孩子了。

王桂香聽了,眼角就有了淚,在黑暗中只有她自己能感覺到。

半晌,她哽著聲音說:要是在我臨死那天,那孩子能回來叫我一聲媽,也算我沒白生他一回。

劉二嘎似乎有了火氣,就有些不耐煩:孩子送人了就是送人了,別再七想八想的了。

王桂香畢竟是女人,她說到傷心處,吸溜著鼻子說:他是我生的,你不讓我想,我就不想了嗎?

劉二嘎轉身趴在炕上,卷了支紙煙,深深淺淺地吸著,然後道:那個孩子肯定比劉棟享福,人家是城裏人,爸爸是高幹,孩子以後準錯不了。

他以後生活得再好,我也是他媽呀,你也是他爸。

聽王桂香這麽一說,劉二嘎不再說什麽了,扭著頭,看了眼躺在炕上的三個孩子,咳一聲道:當爹娘的就是命賤,生多少個孩子都是個想。

王桂香又嘆:我真想看那孩子一眼,就是一眼也行啊。

你就死了這份心吧,送出去的孩子,潑出去的水,哪有收回來的道理。

王桂香委屈地說:我沒有想要回來,只想看一眼。

劉二嘎揮揮手,認真地勸道:人家給咱寄錢、寄東西,為啥真名真地址都不敢留?還不是怕咱們去打擾人家。你這時候要去看孩子,人家會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