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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先生和秀從奉天來到哈爾濱後,柳先生便不再教書了。在道裏區一個胡同裏開了一家壽衣店。柳先生成了壽衣店的老板,秀便成了老板娘。

秀沒來哈爾濱以前,就知道柳先生是幹什麽的了。秀一點也沒有後悔嫁給柳先生,她甚至覺得柳先生這種工作有些神秘和更富於刺激。柳先生似乎也從不隱瞞秀什麽。

有幾次,秀並不想回大金溝的家,是柳先生讓她回去的。每次回去,都有人隨著她。柳先生告訴她,跟別人介紹就說是柳先生的弟弟,秀覺得這沒有什麽不好。每次帶信都是給潘翻譯官,時間長了,大金溝的人們都知道潘翻譯官有個同學叫柳蕓,在哈爾濱壽衣店當老板。秀默默地為柳先生做著這一切。

柳先生自從來到哈爾濱似乎很少出去,整日裏待在壽衣店裏,腰裏別著皮尺,站在櫃台前。有人上門來做壽衣了,聽來人報出尺寸,柳先生把尺寸記下,又領人挑好布料裁了。秀負責做,秀的手很巧,動作也麻利,很快便把一套壽衣做好了,靜等著人來取。

晚上的時候,倒經常有人光顧這個小店。他們一來便聚到屋裏,壓低聲音說話。每到這時,秀總是要坐在外間,一邊在燈下縫壽衣,一邊聽著門外的動靜。外面若有陌生人進來了,秀就輕“咳”一聲,向屋裏的人報個信。夜晚來小店的人,大都是來取壽衣的,壽衣很快就取走了。秀有一次認出了在奉天見到的那個大個子,那天晚上他們離開奉天時,就是這個大個子把他們送出來的。

大個子似乎也認出了她,沖她笑了笑,便到裏間找柳先生說話去了。

秀很想聽一聽這些人說的都是什麽,可秀總是聽不清,他們話總是說得很簡短,說完一兩句話,就沉默,然後是他們吸煙、劃火的聲音。

一天晚上,幾個人聚在屋子裏又說了一會兒話,突然門開了,柳先生挺激動地沖秀說:“秀,你進來一下。”秀便放下手裏的針線進到裏間,她看見裏間那幾張熟悉的面孔都顯得得挺激動。大個子就走過來,雙手潮潮地握住了秀的手,秀不明白大個子的手心為何這麽濕。大個子說:“秀,你的事老二已經同意了。”

秀在奉天就聽說過“老二”這個人,可她從來沒見過,她知道這些人幹的事都是老二安排的,包括他們從奉天來到哈爾濱,但秀一時沒明白是自己的什麽事。

柳先生說:“以後,咱們就都是一家人了。”

秀很不安地看了眼柳先生,不明白柳先生這話是何用意,難道以前和柳先生不是一家人?

大個子用勁地握了握秀的手說:“你以後就是組織的人了。”

幾個人都一臉神聖地望著秀,秀這時就明白了組織的含義。不用說,眼前這些人都是組織上的人了。幾個人七手八腳地掏出面紅色的旗幟,旗幟掛在墻上,秀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面旗幟。

大個子說:“向黨旗宣誓吧。”

秀不知道怎麽宣誓,她學著大個子的樣子,舉起了右拳,大個子說一句,她復述一句……完事之後,大家就一起坐下來,很激動地說話。秀第一次聽見他們在一起激動地議論事情,從他們嘴裏知道了抗聯和地下黨什麽的。秀這才知道,在遠離哈爾濱的大山裏,有一支抗日的隊伍。他們這些人都是為了抗日服務的。秀覺得這份工作很神聖。

過了一段時間,柳先生外出的次數漸漸多了起來,柳先生有事不再瞞著她了。她知道,抗日隊伍需要一批軍火,柳先生一次次外出是為了軍火的事。

柳先生一走,她就站在了櫃台前,靜靜地望著街面。街面上不時地有行人走過,有時會有一隊憲兵,有時會有三兩個全副武裝的日本人。冷不丁的,在對面街上,會響起警車的聲音。秀這時的心提了起來,她很快想到了為軍火奔走的組織上的那些人。她知道,憲兵和日本人會抓他們。

柳先生每次回來都是晚上,柳先生一回來心情就很不好,總是唉聲嘆氣的。秀不用問也知道,柳先生他們的工作並不順利。

有一天晚上,秀和柳先生躺在炕上,柳先生突然抱著她的身子問:“秀,咱們要是被日本人抓住,咋辦?”

秀一驚,她還從來沒考慮過這種問題,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這時她想起了大個子領著她宣誓的場面,她便說:“嚴守組織機密,誓死不投降。”

柳先生抱緊她的手臂一點點地松開了。柳先生仰躺在炕上,望著漆黑的夜說:“要沒有日本人該多好哇,那樣我們就會好好地生活,我還教書,你給我生個兒子。”

秀聽了柳先生的話很感動,她早就想給柳先生生個兒子了,可柳先生總是說:“現在不是生兒子的時候,等一等再說吧。”這事便一拖再拖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