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熊瞎子溝的坡嶺上,散散落落地建造了一些人字樣的窩棚。窩棚被雪蓋了,遠遠望去,似一座座白的墳冢。金光柱躺在窩棚的樹葉子上,睜開了眼睛。金光柱是被一泡尿憋醒的。昨晚他奉支隊長蔔成浩的命令,摸到大金溝,察看日本人的動靜,半夜時分才回來。回來後他又向蔔成浩匯報。路途上的勞累,並沒讓他馬上就睡去。一路上消耗掉的熱量,使他冷得發抖,他拿過尚有溫熱的炭灰上坐著的喝水缸子,一口氣灌了一缸子水,才迷迷糊糊地睡去。

金光柱在窩棚裏坐起來,發現狗皮帽子凍在了地上,他費勁地把狗皮帽子從地上撕下來,戴在頭上。他彎著腰鉆出窩棚,走了幾步,來到雪坎下,很解氣地在雪地上滋了一泡熱熱的長尿,完畢,他激靈地打了一個抖。正想往回走時,他看見了蔔貞,蔔貞也在解溲,蔔貞蹲在一堆柞樹叢旁。他看見了蔔貞,心裏亂七八糟地亂跳了一氣。他覺得嘴裏有些幹,便蹲下身,定睛去望蔔貞,蔔貞站起身,背對著他提褲子,他覺得頭“轟轟”地響個不停。他想起了懷裏揣著的兩個雞蛋,那是他去大金溝,一個老鄉給的,他一直沒舍得吃,他想著要給蔔貞。

他看見蔔貞走過來的時候,便站起了身,蔔貞不自然地沖他笑了一下說:“昨天你去大金溝咋樣哇?”

“不咋樣,那裏的日本兵多得是了。”他咽了口唾液說,心仍怦怦地跳著。

蔔貞說完話,轉身就要走。

金光柱喊了聲:“蔔貞,這麽忙幹啥,”便掏出懷裏的兩個雞蛋,“還熱乎著,你吃吧。”

蔔貞接過雞蛋,沖他笑了一下。他心裏很舒服。他一直看著蔔貞扭著很好看的腰身向蔔成浩的窩棚裏走去。他轉身走進了窩棚,想再睡一會兒,可支隊長蔔成浩窩棚裏陣陣的說笑聲,攪擾他再也睡不下去了,便再次走出窩棚,踩著蔔貞剛踩出的腳窩,一扭一扭地向蔔成浩的窩棚走去。

窩棚裏坐滿了人,坐在中間,臉上長滿胡子的那個人,他沒見過,想必就是軍裏派來的那個政委了。

蔔成浩就向政委介紹:“他就是昨天晚上去大金溝摸情況的金光柱。”

政委就欠了欠身兒,伸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說:“我姓朱,你辛苦了。”

金光柱笑了一下,靠門口坐了下來。他坐下後,就看見了那兩個雞蛋,雞蛋擺在朱政委和蔔成浩之間的桌上。他便明白,蔔貞並沒有吃他的雞蛋,而是送給了朱政委和蔔成浩。他心裏酸酸的有些不是個味。

朱政委就說:“我給大家唱個歌吧,是咱們的軍歌。”蔔貞等人就鼓掌。

朱政委便唱道:

我們是東北抗日聯合軍

創造出聯合軍的第一軍

乒乓的殺敵沖鋒繳械聲

那就是勝利的鐵證

正確的革命信條應遵守

官長士兵待遇是平等

鐵般的軍紀風紀要服從

鍛煉成無敵的革命鐵軍

無敵的鐵軍

……

蔔成浩等朱政委唱完了就說:“好,這是誰寫的?”

朱政委說:“是咱們軍長,楊靖宇。”

蔔成浩又說了聲:“好。”並熱烈地和朱政委握了一次手,支隊長蔔成浩很幸福地沖眾人說:“朱政委來,我們朝鮮支隊就有救了。”

朱政委很激動,他站起身,頭卻碰到了窩棚頂,他幹脆從窩棚裏走出來,眾人也隨著他走出來。朱政委挺胸擡頭道:“我們的任務就是把日本人從中國,從朝鮮趕出去。”

朝鮮支隊是一年前從朝鮮撤到大興安嶺的。日本人一年前在朝鮮平江發起了一次秋季大掃蕩,支隊人馬和日本人周旋了數月,一支幾百人的隊伍,死傷過半。後來接到了上級的命令,撤出境內到大興安嶺待命休整。那時,他們撤到了渾江,一個月前又接到任務,駐紮到熊瞎子溝。他們來中國之前,早就知道,日本人侵占了東北,可沒想到日本人這麽快又來到了大金溝。他們是奉命尾隨日本人來到熊瞎子溝的。熊瞎子溝離大金溝三十裏山路。此時,駐在楊家大院的日軍最高指揮官北澤豪大佐,做夢也沒想到抗聯已埋伏在他們眼皮底下。

朱政委和蔔成浩站在熊瞎子溝的山頭上,望著大金溝方向,山高林密,他們只看到了一片蒼茫的天空。

朱政委從腰上解下煙袋,在系在口袋的煙杆上裝了一鍋煙,背著風點著,他吸了幾口道:“東北團的朱長青你聽說過吧?”

蔔成浩說:“他不是被東北軍給打散了嗎?”

朱政委點點頭,咳了一聲:“他現在在野蔥嶺。”

“你是說讓他參加抗聯?”蔔成浩問。

朱政委不語。他想起了幾年前販山貨時的事。

那次他帶著幾個夥計到大金溝收購了一批藥材。他要把藥材送到牡丹江藥鋪掌櫃那裏去。不想,馬隊剛走出大金溝來到山裏,就被朱長青的隊伍截住了。他們一行人被蒙了眼睛帶到朱長青面前,才被松開了綁繩。他第一眼看見朱長青的一刹那,便斷定朱長青是一個重義氣的漢子。他心裏多少有了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