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的愷撒(第6/8頁)

到處都是晦氣,到處都是神經質的人。從海洋到陸地,但願別在空中,一個落魄的將軍真別指望有什麽好事等著他。

一連四天,B-17轟炸機無法起飛,不是引擎沒修好就是天氣不合適,再就是汽油不夠用。機長布斯特羅姆上尉到處搜集汽油,幾乎抽光了附近每一輛卡車的油箱,甚至把一個九歲英國孩子的摩托車油箱也吸空了。人們度日如年,生怕逃不出棉蘭老。麥克阿瑟卻一門心思研究如何反攻菲律賓。他給奎松總統寫了封信,陳述美軍如何利用澳大利亞的基地,逐島跳躍,向敵人反擊。這些日子,壞消息接踵而至。 日軍占領了香港、新加坡、荷屬東印度、緬甸和新幾內亞。鹹克島陷落了。美國東海岸可以聽到德國潛艇擊沉商船的魚雷爆炸聲,西海岸也遭到日本潛艇的炮擊。麥克阿瑟描繪的美麗圖景,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相信。

星期一夜晚。兩顆照明彈相繼升上天空,映亮了德蒙特機場的跑道。兩架B-17“空中堡壘”轟炸機騰空而起,進入夜航。阿周抱著小阿瑟坐在中部炮手的位置上。高空寒冷,阿周拿了魚雷艇的一個棉墊給小阿瑟蓋上。後來,人們傳說墊子裏全是錢。簡離開科雷吉多爾的時候衣著單薄,她撕破一個枕頭,把棉絮塞到外套中。麥克阿瑟坐在無線電員的位置上。為了載人,飛機放棄了武裝。

豈止是沒有武裝,連薩瑟蘭參謀長、羅克韋爾海軍上將都擠到炸彈艙中。他們是乘PT-34號魚雷艇逃出來的。彈艙中還有一位軍官,是一位海軍陸戰隊中校,叫做查爾斯·惠特尼。為什麽帶他,有過各種解釋。據說他作戰非常勇敢,又善於應付復雜的局面;他在巴丹的苦戰中被日軍俘虜了,受盡虐待。一周後又奇跡般地逃出來。於是麥克阿瑟說,“下過地獄的人,就甭讓他再逛第二次啦。”

B-17的引擎吼得人什麽都聽不清。飛機的機身四處露風,六千米高空寒氣逼人。腳下是黑色的大海,空氣的深淵加上水的深淵。大約飛了一半的航程, B-17有一台發動機不轉了。它可不是魚雷艇,所有的人手心冒汗,脊椎冰涼。機長布斯特羅姆上尉緊張地修理、調整,好不容易才使引擎又轉了起來。汽油問題也令人發愁,連飛行員也擔心是否能拖到達爾文港。

天明時分,幾架日本零式戰鬥機從新幾內亞方向飛來,逼近了B-17轟炸機。布斯特羅姆上尉機智地鉆入雲中躲開了。沒有機槍手和無線電員的轟炸機只能是零式機的盤中菜。在雲層裏,轟炸機顛簸得很兇,每個乘客都認為乘飛機同乘魚雷艇所受的苦沒什麽不同。

謝天謝地,澳洲終於到了,一望無邊的黃色沙漠橫展在機翼下。大家都出了一口長氣。可是,達爾文港的機場剛遭到日本飛機空襲,跑道上彈坑累累,無法降落。

布斯特羅姆上尉決定改降巴克勒機場。巴克勒離達爾文港五英裏,跑道很短,不適於B-17這種重轟炸機著陸。又是危險。從科雷吉多爾到澳大利亞,每一海裏,每一空裏,死亡不離左右,一條短跑道實在算不得什麽。布斯特羅姆是空中老手,平穩地把B-17降到跑道盡頭,連一英尺余地都沒有了。麥克阿瑟一行人總算是逃出了樊籠。

“將軍”又顯得興致勃勃。他同參謀長薩瑟蘭開著玩笑:“這段路很近嘛。”他似乎忘掉了九小時的危險航程,平淡地補充道:“戰時飛這條航線,生死成敗都在眨眼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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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後的一切,使麥克阿瑟感到被顛倒的世界重新顛倒回來了。他從一個逃亡者重新變成了“將軍”。他們被澳大利亞政府當成貴賓,從北到南縱貫澳洲全受到國王般的接待。從達爾文港到阿利斯斯普林斯的八百二十英裏航程,澳大利亞政府給他們派了一架DC-3型專機。簡有了波音B-17飛機的體會,嚇得臉色發白,詛天咒地不肯乘道格拉斯的DC-3。人們告訴她,廣袤的澳洲內陸,只有荒原和沙漠,飛機是唯一的交通工具。她這才上了飛機。

DC-3飛得平穩極了,飛行員的技術使整個航程無懈可擊,足以媲美泛美航空公司的正規航班。人們驚魂甫定,才想起澳洲乃昇平盛世,一路風險幾乎使他們成了驚弓之鳥。澳洲內陸極為幹旱,機翼下是寸草不生的沙漠——當地話叫“吉伯石曠野”。陪同“將軍”的澳洲政府官員莫裏斯給他講了“澳洲的麥克阿瑟”的故事,十九世紀初,一個叫約翰·麥克阿瑟的英軍中尉到達了悉尼。他既經商,又販酒,還致力於金融業和改良種羊。由於他的勃勃雄心,澳洲終於獲得了最優秀的西班牙種美利奴羊,它成為本地外貿的支柱。那官員問“將軍”,祖上是否同約翰·麥克阿瑟同源?“將軍”笑而否認。如果莫裏斯提到本地人對約翰·麥克阿瑟的評價是“鋒利如剃刀,貪婪似鯊魚”,那“將軍”也許就不會帶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