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的愷撒(第5/8頁)

黃昏時分,一行人終於抵達內格羅斯島。內格羅斯島已經被日軍所占領。他們控制了該島南岸的炮台,巨型海岸炮威脅著航線。如果繞遠路,汽油又會不足。有了前兩次的經驗,大家決定往前硬闖,果然又成功了。上帝一定是美國人。狂妄的日本人,根本不把一般小艇放在眼裏。

夜裏,魚雷艇黑燈瞎火地摸索著航行,航向正東。麥克阿瑟靠在墊子上,眼睛盯著天花板,雙唇緊閉,咬緊牙關。簡的雙手緊緊絞在一起,表現出美國婦女特有的勇武氣概。一個半世紀以前,她們隨著自己的丈夫,坐在大篷車裏前往西部的新邊疆。一路上野獸和強人出沒,饑餓和疫病流行,牛車顛簸,旅途遙遙,她們不也懷著這種氣概嗎!一位水兵向同行竊竊私語,他指著夫人:“看她的樣子,似乎連頭發也不曾動一動。”

三月十五日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巴爾克利上尉的魚雷艇到達了棉蘭老島。 PT-34號上的信號兵透過海霧,在右舷發現了卡加延港時隱時現的燈光。一直在前面領航的PT-34號艇,會意地把PT-41號艇讓到前頭進港。經過三十五小時、五百六十英裏的海上航程,不啻是踩著一根鋼絲橫越亞利桑那大峽谷。

PT-41號魚雷艇鳴號駛入卡加延港。碼頭上,迎著海風站立著一位上校,他叫威廉·莫爾斯,已經在這裏整整等了麥克阿瑟一夜了。他身邊的一名士兵拄著槍在打盹。危險成為往事,海上航程成為值得紀念的回憶。麥克阿瑟站在魚雷艇首,他一度消失的靈感又復活了。一踏上陸地,他就有了信心。他沒有被日本人捉住,上帝保佑他活著,他擺好了記者和觀眾們熟悉的特有姿勢。從有聲電影時代起,他就想當一名客串的演員。他高揚起一只手臂,莫爾斯對旁邊一名軍官說:“‘將軍’的樣子,就像當年喬治·華盛頓越過德拉瓦爾河。”

簡站在麥克阿瑟身後,她得意非凡。跟著道格,她也爬上了生命的頂點。繼三位女人在麥克阿瑟身上失敗之後,她終於贏得了“將軍”。女人同男人在一起,有時會很懦弱,有時也會有股上帝給予的異乎尋常的勇氣。她雖然篷頭垢面,手提包也在忙亂中掉到海裏去了,但絲毫也不害怕。她自我解嘲地說:“我真象個吉普賽女郎。”

麥克阿瑟登岸之後,扶過簡、阿周和小阿瑟。最後,他擁抱了魚雷艇中隊長:“巴爾克利上尉,我要給你的每一名官兵一枚銀星獎章。你們把我從虎口中救了出來,我決不會忘記你們。”

他們從碼頭乘車,走了五英裏,來到一座小鎮上的俱樂部禮堂。他們甚至還來不及梳洗,就先搶到飯桌前。一張大紅木桌子上鋪著幹凈的台布,碟子裏放著鮮菠蘿和切好的白面包。簡感動得流下淚來。自一九四一年聖誕節從馬尼拉的大飯店撤退以來,無論在巴丹,還是在科雷吉多爾島,三個多月裏,誰也沒見過一個水果。經歷了海上磨難以後,能重新吃上一頓像樣的早飯,真有不知人間何世之感。

欣喜的心情很快被敗壞了。壞消息傳來,日軍正在逼近。早在一九四一年聖誕節,日本海軍陸戰隊就在棉蘭老島登陸。由於島子很大,他們人較少,一直龜縮在沿海的幾個據點中。現在,他們獲得了增援,大大活躍起來,向美軍施加壓力。日軍從達沃爾鎮一直推進到卡加延市的德蒙特機場北面。將要把麥克阿瑟一行人運出樊籠的最後兩架B-17轟炸機就停在那個機場上。雖然,美軍奉命死守機場,然而麥克阿瑟對這種死守持懷疑態度。從呂宋島的仁牙因灣到巴丹半島,許多“死守”的防線都在日軍的突襲之下潰決了。飯桌上的人們開始坐立不安,連麥克阿瑟老練的參謀長薩瑟蘭也沉不住氣了。

“將軍”卻決定第二天走。因為在白天,方圓千裏之內都是日軍占領區,笨重的B-17很容易被日本零式戰鬥機發現。一旦發生戰鬥,空中不同於海上,獲救的可能性根本沒有。“將軍”深感自己在海上無能為力,然而在空中,他簡直感到恐怖。

當天晚上,麥克阿瑟陪同簡到戶外散步。月華如水,大地寂靜冷清。一個巡邏的軍官看到自己頭頂的小丘上有兩個影子,他舉槍瞄準了高個兒的一個——那是“將軍”。等他看清了,這才放下槍對四星上將說,“我差點兒打掉閣下的耳朵。”

麥克阿瑟大怒,好不容易逃出了日本人的虎口,竟又撞上自己人的槍口。他憤而撤了那軍官的職,並對他說:“好吧,你既然在這兒幹得很認真,就索性在這裏繼續幹下去吧。我會挑選更合適的人隨我們一起去澳大利亞的。”棉蘭老島已經被日軍包圍,留在島上的前途不言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