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失意的愷撒(第3/8頁)

“將軍”的臉像紙一樣蒼白,牙關緊咬,嘴角在抽動,奔放的感情終於沖決了理智的閘門,在他周身激揚。麥克阿瑟舉起他嵌著金穗的將軍帽,朝在暗夜中消失的科雷吉多爾島方向,用力揮舞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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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T-41號魚雷艇駛出馬尼拉灣以後,同第三中隊的其余三艘魚雷艇完成了編隊。然後,巴爾克利率領著這支小艦隊向西航行,進入中國南海。漆黑的夜、濃重的霧,掩護了巴爾克利的小艦隊。從逃亡者來講,天越黑越好。然而海浪就不那麽客氣了,十五英尺到二十英尺高的巨浪沖擊著魚雷艇,巴爾克利的“綠龍”像軟木塞一樣在波峰浪谷間顛簸。魚雷艇實在不是遠洋航行的船舶。簡、阿周和小阿瑟全暈船,嘔吐不止,十分痛苦。只有麥克阿瑟還立在甲板上,任憑風吹浪打,一動不動,好像一具無生命的錫兵。

他究竟什麽地方錯了呢?前陸軍參謀長深刻地在反省。難道沒有做好準備嗎?他利用了六年裏的每一天,組織,訓練了二十萬菲律賓聯邦軍隊,采購了飛機、野炮、槍支和魚雷艇;他做了大量的努力,修築工事,防禦海灘,計劃破壞每一處道路和橋梁——在呂宋,懸崖山洞之間的橋梁歷來被視為生命線。然而,這一切措施在日本人的致命一擊之下,竟會像紙糊的大廈一樣轟然坍塌。

巴爾克利上尉沒說錯, PT-41號的引擎已經超過了大修期。正需要它振翼奮飛的時候,它卻吭哧了幾聲,停轉了。 PT艇有三台萊特型汽油發動機,巴爾克利早已經做了準備。輪機兵打開防爆燈,忙活了一陣子,機器終於又響了,一行人重新上路。

也許,他什麽都錯了。他對日軍的戰鬥力估計不足。他雖然並不把美國報紙上對日本兵的蔑視當真,什麽“黃軍衣肥大,褲筒寬松,羅圈腿短得可笑,士兵好像又臟又縐的牛皮紙包裹,軍官挎著和身高極不相稱的戰刀,仿佛一具玩偶”等等。他是軍人,知道日本關東軍早在一九三一年就投入了戰鬥;一九三七年,幾乎所有的日本陸軍都在中國戰場上獲得了實戰經驗。但他還是低估了敵人。相反,卻高估了自己。實際上,他的菲律賓軍隊裝備太差,沒有足夠的野炮,沒有足夠的彈藥,沒有值得一提的空軍,只有象征性的海軍。他的士兵都是臨時雇來的亞洲人,面黃肌瘦,萎靡不振,有空就打盹,有錢就吸鴉片,槍響就作烏獸散。對他們來講,認為被日本人占領和被美國人殖民是一樣的,就像美國人殖民同西班牙統治一個樣,他們才不為遠道而來的白人賣命呢。而這些到海外服役的白人又會為誰效死呢?

為什麽中國戰場能把日本人牽制那麽久,使日軍陷得那麽深,日軍統帥部會如此深感失望,而要向南洋的美國人、法國人、英國人和荷蘭人開刀呢?他頗為困惑。

他遠離美國本土一萬英裏,就是那片自己的土地,也遠不是那麽友好,那麽可靠。羅斯福不信任他,是他的剋星。沒有那個小兒麻痹患者,他說不定會入主白宮。“愷撒笑,龐培哭。”現在羅斯福笑,該輪到他麥克阿瑟哭了。羅斯福一定會放棄太平洋戰場,反攻遙遙無期,他的豪言壯語只不過是一句戲言……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看到魚雷艇前甲板上有兩堆黑糊糊的東西,占了很大地方。他沿著甲板往前移動,問一個值勤的觀測兵,“那是什麽?”

“偽裝的大炮,三英寸和八英寸的大炮。”水兵用手指敲敲那些空洞的膠合板。“夜間從遠處看,日本人會以為我們是一艘輕巡洋艦。”

麥克阿瑟認為,它們除了給舵手擋擋海浪外,並沒什麽大用。但他不吭聲,海軍有海軍的傳統和規矩,他作為乘客,最好還是別過問。

日本人似乎沒想到麥克阿瑟會只身出逃。他們比美國人還相信麥克阿瑟“誓與巴丹共存亡”的豪言壯語。美國報紙和廣播,這些天連篇累牘地宣傳“將軍”的話:“我決心戰至巴丹被毀滅為止,對科雷古多爾我亦持同樣見解”。“妻子和我不到最後關頭決不撤退.我們喝同一杯水,同生死,共患難,”日本海軍的防禦稀松,一夜平安無事,巴丹已經落到相當遠的地方了。然而,由於天黑很大,引擎故障,巴爾克利的小艦隊比預定計劃落後了兩個小時。他們實際上無法在塔加島過夜了。

突然, PT-32號魚雷艇發出微弱的燈光信號:“發現敵人驅逐艦。”為了掩護麥克阿瑟逃出敵人封鎖圈, PT-32號艇艇長舒馬切爾中尉決定挺身迎敵。他下令把堆在魚雷發射管前的汽油箱掀到海裏。采取這個措施要冒很大的風險,沒有這些汽油,PT-32號就開不到航程終點的棉蘭老島,最終會被日本人俘獲。但舒馬切爾毫不猶豫地做出了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