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黎明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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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30日早上恰好五點,一架巨型客機——美制C-54運輸機——降落在了馬耳他島。機上載著溫斯頓·丘吉爾和其他英國要人。他們之所以到這裏來,是要參加一次與美國軍政領導人之間的代號為“蟋蟀”的四日會談。這是三巨頭在克裏米亞勝地雅爾塔會晤的前奏。

馬耳他總督、地中海戰區總司令以及其他許多人都來到了機場迎接。丘吉爾的私人助手C.R.湯普森推開艙門向外看了一眼。讓他尷尬的是,他發現僅在睡衣外面披了件外衣的自己,完全暴露在聚光燈下面。而當他得知馬耳他總督已經在嚴寒中等待了一個多小時的時候,就更為不安了——宣告丘吉爾到來的電報上說的是格林尼治標準時間。

美國陸軍參謀長喬治·C.馬歇爾也已經醒了。一個小時之前,一名熱心的英國士官給他送來了一封信,上面寫著“特急”。這是一份雕花請帖,邀請他次日到總督官邸赴晚宴,並且請求立即答復。

十點鐘,馬歇爾與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的其他成員在馬耳他首都瓦萊塔的蒙哥馬利酒店開會,打算決定他們在“蟋蟀”首次正式會議上所要采取的立場。他們就黎明前收到的邀請開了幾句玩笑,又討論了一會兒眼下身處的這所冰冷的石頭房子,然後,便開始討論“蟋蟀”所面臨的最重要的軍事問題:西部戰線的最終戰略。

施陶芬貝格對希特勒的暗殺發生幾天之後,盟軍在諾曼底取得了重大突破。就之後如何進一步攻入德國領土這一問題,英國人和美國人之間曾有過嚴重的分歧。第二十一集團軍群司令,陸軍元帥伯納德·蒙哥馬利從他在法國的司令部給出意見,認為應該通過魯爾區向德國北部進軍——由他來指揮。他需要的,除了他自己的部隊外,只有美國第一集團軍。但是美國陸軍指揮官們同樣堅持,迫切要求在他們所處的遙遠的南部,向美因河畔的法蘭克福同時發起進攻。鑒於德國軍隊的無序撤退,英美陸軍指揮官們都不無理由地認為,如果可以不受約束的話,到1944年底,他們將大獲全勝。不過,盟軍總司令德懷特·D.艾森豪威爾上將不但是陸軍司令官,更是位軍事政治家。他給出了一個折中方案:蒙哥馬利在北部主攻,給養優先,而喬治·S.巴頓中將則率領美國第三集團軍,在南部較小的範圍上發動進攻。

作為這一方案的結果,盟軍在一條廣闊的戰線上不斷向東推進,並於9月份抵達德國邊境——僅因缺乏給養才暫時中止。接下來的三個月裏,這條戰線上的戰事寥寥可數,以致希特勒得以將在法國受到重創的軍隊,重組為一條自荷蘭到瑞士的堅固防線。戰事的暫停也為他提供了機會,發動了一次猛烈的突襲——阿登戰役。趁美國武裝力量失去平衡之際,德國人一路猛搗,直達默茲河。盡管希特勒的部隊已經被逼回德國邊境,但美國軍隊的士氣與威望仍然被大大削弱了。

蒙哥馬利要求單刀直入德國境內,這一行為所引起的爭論,在阿登戰役期間進一步激化了。艾森豪威爾突然將阿登戰場的北部移交給了陸軍元帥蒙哥馬利。布雷德利極為震怒,因為正當他感覺自己已經控制了局面時,卻失去了一半兵力。繼而,在戰役取得勝利之後,當蒙哥馬利告訴記者他如何“收拾”殘局時,布雷德利大發雷霆。他認為,蒙哥馬利誇大了他自己的角色,並且“利用了我們在阿登的危急困境”。

艾森豪威爾對這場爭執心下了然,於是制訂了進攻德國的最後計劃。戰線與去年秋天大體相同,沿自荷蘭到瑞士的德國邊境依次排開。最北端,是蒙哥馬利的第二十一集團軍群,包括三個集團軍:加拿大第一集團軍、英國第二集團軍和美國第九集團軍。然後是布雷德利的第十二集團軍群,包括美國第一集團軍和第三集團軍。南部是雅各布·L.德弗斯中將的第六集團軍群,包括美國第七集團軍和法國第一集團軍。

在這一背景下,美軍參謀長們此刻正在傾聽艾森豪威爾的參謀長沃爾特·比德爾·“甲殼蟲”·史密斯中將闡述盟軍總司令的戰略:蒙哥馬利將率領他的第二十一集團軍群通過魯爾區發起主攻;布雷德利則發起第二主攻,率領美國第十二集團軍群攻向南部美因河畔的法蘭克福附近。時機的選擇,史密斯說,是需要考慮的最重要因素;並且,當德國人正在紅軍勢不可當的攻勢下受到重創之時,盟軍應該向東發起猛烈的進攻。

中午,英國參謀長們加入了美國人的行列。他們共同組成了聯合參謀部——負責指揮西線的戰事。英國陸軍參謀長,陸軍元帥艾倫·布魯克擔任主席。他外表迷人,卻在自己忠實記錄的日記裏寫滿了尖刻的思想。他自信遠比艾森豪威爾更知道該怎樣贏得戰爭,但卻極力掩飾自己對總司令的判斷的懷疑。不過,對於他的密友來說,有一點絕非秘密;他認為艾森豪威爾總是被前一個與之交談的人過度影響。布魯克對馬歇爾也持保留意見。他更希望麥克阿瑟——他心目中這場戰爭裏最偉大的將軍——擔任美國陸軍參謀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