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這很可能是一次決定性會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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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特勒預言英美之間將會有日益擴大的裂痕,這並非基於純粹的願望。像1944年,英國人希望僅由一支部隊進攻德國北部,而美國人則仍然要求發動更廣闊的攻勢。艾森豪威爾又一次進行折中:蒙哥馬利做主角,領導主攻;而布雷德利則在南部發動第二主攻。和以前一樣,這一折中方案只是讓雙方都不高興。

1月31日,馬耳他,在聯合參謀部的第二次會議上,比德爾·史密斯宣讀了艾森豪威爾的一封電報。在電報中,艾森豪威爾向大家保證,自己仍然計劃讓蒙哥馬利以“最大的兵力以及完全的決定權”,從北部渡過萊茵河,然後等待布雷德利和德弗斯迫近這一區域。不過他又補充道,只有“當南方的局勢允許我在不過度冒險的前提下集結必需的軍隊時”,才會采取這一計劃。

布魯克感覺很泄氣。對他來說,這封電報不過是又一次試圖取悅雙方。這只會使本已混亂不堪的局面更加混亂。同時讓他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相信,艾森豪威爾是一個“二流玩家”。那天晚上,他在日記中寫道:“因此,我們又一次被困住了。”

如果能知道馬歇爾對當天議程的看法,肯定會很有趣。不過,他不寫日記。事實上,他甚至都很少和自己的部下討論此類問題。一次,他對自己的密友約翰·E.赫爾少將,作戰部裏相對年輕的一位首腦說,他永遠也不會寫書,因為他無法直言不諱地評論某些人。

馬歇爾最為遺憾的一件事是,他本人沒能成為歐洲的盟軍總司令。丘吉爾本來屬意於他,但是羅斯福聽取了萊希(1)、金(2)和阿諾德(3)的意見,認為五角大樓更需要他。後來,馬歇爾推薦了一位著名的飛行員,他的前任作戰參謀弗蘭克·M.安德魯斯中將。但不久這位將軍便在冰島死於飛機失事。馬歇爾的第二選擇是德懷特·D.艾森豪威爾,在珍珠港事件發生時,艾氏還是一位相對無名的準將。有些人說,艾森豪威爾只會對馬歇爾隨聲附和。然而,像赫爾那樣的親密夥伴卻聲言,如果說二者之間是父子式的關系,那麽馬歇爾的確從不獨裁。這一點,私下了解兩人頻繁往來的書信內容的任何人都可以證實。艾森豪威爾和他的參謀部做出決定,而馬歇爾幾乎每次都予以批準;即使不同意,參謀長也只是進行詢問,而從不批評。

盡管在馬耳他會議期間,馬歇爾看上去如以往任何時候一般沉著冷靜,但實際上,他正強自按捺著因英國人不信任艾森豪威爾而愈燃愈旺的怒火。他們一再要求給艾森豪威爾配個副手,讓其指揮一切地面軍事行動。馬歇爾擔心,這將使他們有機可乘。英國人一直聲稱,這樣一個任命,可以給艾森豪威爾更多的時間,使他充分履行總司令的職能。馬歇爾始終反對這個建議。幾天前,他曾對艾森豪威爾說:“只要我還是參謀長,就決不讓他們強加給你一個地面總指揮官。”

那天夜裏,布魯克正準備上床睡覺,比德爾·史密斯突然到訪,要和他聊聊天。閑聊了幾句之後,布魯克說,他懷疑,作為總司令,艾森豪威爾是否“足夠有力”。這促使史密斯建議兩人開誠布公地談談——坦率地,非正式地。當然,布魯克接受了這一建議。於是他開始直言不諱地吐露說,他非常懷疑艾森豪威爾,因為他過分注重戰地指揮官們的意願。史密斯回答道,艾森豪威爾管理著一批高度個人主義的將軍,像蒙蒂(4)、巴頓和布雷德利那樣的人,只有軟硬兼施才能駕馭。

這絲毫沒有引起布魯克的關注。他說,艾森豪威爾過去經常因為別人的意見而背離自己的目標。他特別擅長協調盟軍之間的分歧,然而,他對各方觀點的同情,卻使他總是被前一個與之交談的人過度影響。史密斯尖銳地反駁道,最好將艾森豪威爾的能力問題提交聯合參謀部。布魯克立刻改口,承認艾森豪威爾具有很多傑出的品質。布魯克本來不也批準了任命艾森豪威爾為總司令嗎?他所希望的是,他說,史密斯本人能夠意識到,將兵力集中在北部是非常必要的。不能允許布雷德利把針對法蘭克福的“第二主攻”變成主攻。

兩人放心地分手了。布魯克確信,作為艾森豪威爾的計劃的起草者與執行者,史密斯是同意自己的政策的。史密斯則肯定,布魯克認為艾森豪威爾比其他任何人都更有資格當總司令。兩個人都誤解了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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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晚早些時候,在總督官邸舉行的隆重的正式晚宴上,小愛德華·斯退丁紐斯和丘吉爾談了話。斯退丁紐斯現年四十四歲,剛剛接替了患病的科德爾·赫爾,成為美國歷史上第二年輕的國務卿。不過,與其說談話,不如更確切地說,他遭受了一場猛烈的口頭攻擊。丘吉爾用他慣常的尖刻語言責問斯退丁紐斯——會議秘書們必須不停地將其從記錄中刪掉——他公開攻擊丘吉爾最近在意大利問題上的立場,究竟以為自己在做什麽。羅斯福的首席顧問哈裏·霍普金斯已經警告過斯退丁紐斯,丘吉爾會在這個問題上“痛擊我們所有人”。雖然如此,這位新晉國務卿仍然對首相的猛烈攻勢準備不足。斯退丁紐斯有著一頭蓬亂的銀發,兩道濃重的黑眉,讓人一見之下印象非常深刻。他曾是美國鋼鐵公司精幹的董事會主席,年薪十萬美金。在弗吉尼亞大學上學期間,他曾去主日學校教書,並利用空閑時間為山區的教眾宣讀《聖經》。他不吸煙,不喝酒,也不愛好運動——卻依然很受歡迎,總是被選為班長。他為人誠懇,做事認真,毫無政治野心。他唯一的渴望就是為國效勞——可以不計報酬。然而,這並不足以使他勝任國務卿的工作。未加準備便涉足復雜的國際事務,這使他難以應付丘吉爾、艾登、斯大林和莫洛托夫這樣的職業外交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