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一抹殘陽萬裏城(第4/10頁)

當初汪精衛、張發奎發動反對新桂系的廣州事變,當事變臨近失敗時,陳公博也曾目睹幾乎與此一模一樣的場面。有過經驗,他就知道西北軍內部軍心動搖已到了何種程度,看來崩潰只是時間問題了。

吃過晚飯,形勢似乎更加緊張,一會兒有人報告南面已有一個團的中央軍沖進防線,一會兒又有情報說黃河鐵橋附近出現了百余土匪。馮玉祥到底久經沙場,顯得頗為鎮靜,他先是把地圖攤在地上,和幾個幕僚點著蠟燭商議,接著又到棚子裏打軍用電話:“喂,那邊有些小子沖進來,你們趕快派一營人去堵住。”

在馮玉祥打電話的時候,陳公博看到他的嘴角一直掛著笑容,顯然他對這種指揮方式駕輕就熟且怡然自得。

掛掉軍用電話,馮玉祥催促汪精衛、陳公博早點動身回石家莊。陳公博也已經從別的渠道證實,黃河鐵橋附近出現的百余“土匪”其實是中央軍的便衣隊,這表明南岸失守已進入了倒計時。

北返時,汪、陳再不敢中途停留。他們回到石家莊後,隨即便轉赴太原。

在汪、陳抵達太原之前,擴大會議的人員還未到齊,一切政治活動幾乎都陷於停頓。不過政客們倒也沒有虧待自己,他們白天吃“全羊席”,喝汾酒,晚上就到山西大戲院去聽梆子戲。

山西人對這些“流亡大夫”沒有好感。在一場戲中,一名醜角就諷刺閻老西引進大批外來人員,以至於吃窮了山西,連醋都喝光了。台上的觀眾看了拼命鼓掌,政客們則啼笑皆非,尷尬莫名。

山西人的排外意識與閻錫山的管治有很大關系。有人曾到太原圖書館和宣傳機關裏去查過,發現要想找到一份外省的報刊都非常困難。閻錫山用這種封鎖政策來對待一切省外的書報刊物,以便使老百姓耳聾眼瞎,乃至於只知他閻老西,而不知其他。

封鎖政策固然有利於閻錫山成為山西的土皇帝,可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他其實並沒有做好稱雄天下的準備,瞎打瞎撞的結果,只能是“有錫天下亂”。

閻錫山手下也有一批搞政治的,他們認為改組派等派系無能無力,所以只能跑到山西來寄人籬下。為了顯示自己的力量,當汪精衛、陳公博等人抵達太原時,有人便在歡迎人群中大喊“打倒改組派”的口號。陳公博將之總結為:恰如囚在籠內的一群雄雞,大家都走了背運,卻依然還要相啄。

雖然甫一下轎就被喝了倒彩,但汪精衛並不甘心就此罷休。他又再次祭出“民主政治”的旗幟,把大家集中在傅公祠開會,準備像孫中山當年那樣搞一個臨時約法出來。

可是政客們最後的努力並未能給前線帶來任何利好。閻、馮還沒來得及將隴海線的軍隊全部撤到黃河北岸,陳公博曾經擔心過的事便突然爆發了:吉鴻昌率部投蔣!

連鎖反應

吉鴻昌在豫東作戰時,還擔任著孫良誠部隊的副總指揮,他和孫良誠手下的幾個師長梁冠英、張印湘的關系都不錯。他這一投蔣,不僅令鄭州南面的門戶大開,而且引起連鎖反應——張印湘首先與吉合作,受編為吉鴻昌“討逆軍第二十二路”的軍長,梁冠英雖沒有馬上隨吉鴻昌行動,不過也隱隱流露出了消極的情緒。

原先馮玉祥仍試圖在渡過黃河之前給予蔣軍以沉重打擊,但吉鴻昌投蔣使他的設想完全落空。此時他才急急忙忙地下令各部渡過黃河向北退卻,但平漢線的張維璽南路軍已在新鄭一帶被重重包圍。在遭到近一個月的圍困之後,該部十多萬官兵全部繳械投降。據說這還是自第一次世界大戰以來,軍事史上發生的第一次全軍繳械事件。

鹿鐘麟在接到馮玉祥迅即北撤的命令後,即將他位於鄭州的總部撤至鄭州,同時派梁冠英部負責保護黃河鐵橋,以掩護大部隊過河。

晉軍、西北軍這麽多部隊需要過河,若組織不當,難免會重演當初晉軍在濼口大鐵橋自相踐踏的慘劇。幸好隴海線的指揮官中還有一個徐永昌。

民國以降,軍人素質不一,諸如孫殿英一類的大盜、石友三一類的朝三暮四之徒固然很多,但亦不乏道德修養很高的君子。徐永昌在率部撤退時,親自監督士兵將過去借商會的錢款送還。有人說,都這個時候了,為什麽還錢,留著犒賞士兵不是更好嗎?徐永昌搖搖頭:“這個時候,我不懂得犒賞士兵,我只知道借別人的錢不能不還。”

撤退前夕,徐永昌就有言在先,說只要願意北撤的部隊,不管何軍何部,有一支不退過黃河以北的,晉軍決不過河。到了晉軍、西北軍都爭相北撤的時候,他又答應鹿鐘麟,讓西北軍先渡黃河,晉軍後繼,並為之提供掩護。

張樾亭站在晉軍的立場上,對此表示不解,他說:“敵人進攻甚猛,撤退稍遲,損失必大,敵再尾追,勢必混亂,掩護的責任恐難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