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秘密到底在哪裏 (淞滬會戰)(第4/14頁)

羅店一帶到處都是棉田,盡管棉花梗不如北方高梁那麽高大密集,但若是部隊分散隱蔽在裏面,日機也很難發現,所以當成群的日機前來轟炸時,大家不但不害怕,還會加以調侃:“你看,老鴉又在下蛋了。”

有觀測氣球指引的炮擊就不同了,這種情況下,你要是往棉花地裏跑,等於送死。當時的中國軍隊在做工事方面又普遍不太講究,戰壕挖得既不深,也不夠堅固,而且很容易暴露,在炮擊的一到兩個小時之內,被炮彈碎片殺傷的士兵為數不少。有一次,一發炮彈落在十一師某連的掩蔽部裏,炸死炸傷了一個排的預備隊,連長被炸得只剩一條腿,慘不忍睹。

有經驗的老兵通常知道怎麽防炮。比如你要是看見一堆噴射的煙火,就可以立刻斷定是一顆大炮彈快要飛過來了,而這堆煙火噴射的方向若是直沖著你所在陣地,就得趕快爬開。更厲害一些的,還可以直接根據炮彈的呼嘯聲,辨別出炮彈飛行的方向和可能的攻擊點。

可是這裏依據的主要還是內戰經驗,羅店戰場上的情形完全不同。日軍施射的幾乎全是重炮,且非常密集,隨著炮彈一排排地落下,濃烈的火藥味足以塞住每個人的呼吸。這時候什麽聲音都不容易辨別了,你再怎麽豎起耳朵,能聽到的,都像是“十萬只大鑼同時在敲擊”。

慌亂之下,一些缺乏戰鬥經驗的軍官和士兵往往會舍棄戰壕,往竹林或小山包裏鉆,但這麽一來正中敵人下懷。竹林、小山包和棉花地一樣,目標明顯,他們可以將所有炮火對準了打,結果不言而喻,看上去適於躲避的地方反而死傷的人更多。

說一千道一萬,還是得靠工事進行防禦和掩護。以前工事質量一般,那是因為內戰中的雙方大多沒有什麽重火力,用它來擋擋子彈就可以了,沒人想到也沒必要把工事弄得那麽考究。現在則不同了,邱維達規定從團指揮所直達第一線,均須修築有掩體戰壕以及交通壕,並限三天內完成作業。

一發炮彈炸垮一個排這樣的慘事,也要盡量避免。邱維達的應對措施是縱深疏散配置兵力,別說一個排,一個班都分散開來,以免被日軍的炮彈給端了窩。另外他始終沒有忘記的一點,就是對部隊和陣地進行全面偽裝,總之是隱蔽得越深越好。

至8月29日,三〇六團陣地部署就緒。那個時候,因為蔣介石對曾國藩的用兵之道非常推崇,所以就連黃埔教材都采用了“曾胡治兵語錄”。邱維達是黃埔四期生,他很信服曾老爺子的一句名言:“打仗不慌不忙,先求穩當,次求變化。”

顯然,沒有把握地盲目出擊,只會得到一個“夜半臨深池”的結果,只有在已經構築出鞏固陣地的前提下,才能謀求“變化”。

在這幾天裏面,由於日軍掌握著制空權,士兵們白天燒個飯冒個煙都會招來日機的掃射轟炸,但是到了晚上,日軍一般都龜縮不動,敵方陣地上一片沉寂。

如何尋求“變化”,就是要找機會尋縫隙。邱維達認為眼下就是不可錯過的好機會,當天深夜,他派三營向羅店日軍發起了強襲。

三營在營長胡豪的指揮下,趁敵不備,一鼓作氣地沖入羅店南側陣地,砸開了一個六十多米的缺口。在此之前,其他中國友軍打的都是陣地戰,沒有出現過類似的突襲,日軍猝不及防,黑暗中只好拿起武器向四周亂射一氣。

敲山震虎之後,三營並沒有繼續深入,而是見好就收,拖槍便走。日軍哪裏肯舍,跟在後面就追。按照預先制訂的計劃,胡豪且戰且退,一直把追敵逗引到了己方陣地前。

饒你精似鬼,也免不了照喝洗腳水。見對方已經中計,邱維達立即打出一顆紅色信號彈,集中全團輕重火力,對暴露在陣地前的日軍進行猛烈射擊。

戰鬥至天明,陣地槍炮聲逐漸稀疏。邱維達舉起望遠鏡進行觀察,看到陣地前沿的日本兵死傷累累,這說明前來追擊的日軍已被擊潰。各營剩下來的事只是打掃戰場,收繳武器而已。

按照中方記錄,此役擊斃日軍中隊長秀吉三郎以下近三百人,日軍聯隊長竹田負傷,三〇六團陣亡營長詹文、劉振武以下兩百多人,是一場劃得來的勝仗。整個五十一師由此士氣大振,自進入淞滬戰場以來,官兵們或多或少都存有一些怯敵心理,至此也煙消雲散。盡管夜襲的成功並不可能再三再四地復制,但還是擋不住友軍部隊的“羨慕忌妒恨”:“王耀武師在施相公廟與敵作戰,每日夜襲都可得十支八支步槍,或打死、俘虜個把敵人。”

夜襲戰的第二天,上海的《申報》和《大公報》都在顯要位置報道了五十一師的戰績,同時還配發了師長王耀武的大幅照片,其中《申報》更著文稱贊:“此次五十一師拒敵大捷,其勇敢機智,實令全國人民精神振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