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第2/11頁)

終於,他的目光觸動了她。她從沉默中醒過來,倏地睜開眼睛,繼而定定地注視著他,目光中蘊滿了許多的疑問和尋找的表情,似乎在想,這個人是誰?

單一海被她的注視燒灼著,他的唇動了半天,竟然說不出話來。

女真終於確認出是他,眼睛竟然濕潤了。很興奮地低聲怨艾:“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呢!你能來看我,我真很意外。”

單一海靠坐在她的床邊:“不該意外,我早就該來了。可我的傷情不夠上總院呐,那天你一上飛機,咱倆就分手了,我被強按在師醫院呆了十天,直到昨天才出院,我是不是來遲了?”

“不,你來得恰到好處,我今天做手術。”她的眼神立即暗淡下來。同時左手摸索著從被窩中伸出,找到單一海的手,攥得他的手發疼。

單一海聽任女真抓緊,內心湧起深深的柔情:“我都知道了,醫生告訴了我你的傷情。”他輕輕撫著女真的手,感覺像撫著她的心情。

“是嗎!”她有些意外地看他一眼,頭費力地又放回原處,然後隱入某種思索般的,再不語。

單一海在她的沉默中覺出一種針尖樣的刺痛,女真的感覺令他感傷而又無言,此時說任何話都只顯出多余。他默默地轉過頭,去看床頭櫃上一大堆說不出名的花朵。那捧花靜放在一只廣口大杯子裏,有的已枯萎,斜歪在杯口。

“那是一堆康乃馨,母親托人送來的。”她輕聲自語,臉上無絲毫表情,“我住院當天早晨,這束花就出現了,媽也住院了,心臟方面的病。她也許這兩天就會飛來看我,我起初還以為是你的,我想它應該是你送來的,我多麽期盼是你送來的呀!”

單一海神情恍惚地看定那捧花,忽然想起什麽似地,隨手從挎包中取出一個大袋子來。他一層層拆開,居然是一個大花環,花環上綴著一朵一朵的玫瑰。但此時它們竟可怕地枯萎著,甚至幹裂了。有的花束之間已經折損,傳出幹燥的聲音。單一海捧起那個花環時,地上雪片般地落滿大瓣花片。他將花環輕放在女真的胸上,女真看著那個大花環,有些吃驚地伸手撫摸著。

“這花可真讓人震驚,這是我頭一回收到這麽一個枯掉的花環,這些花都失去了生命,甚至只剩下了形狀,她們簡直是些花朵的殘骸。”她喃喃地說,目光中已蘊滿深深的寒意,“為什麽要把這送給我,我真的枯萎了嗎?”

“這束花是子老讓我送給你的,我在去戈壁上找你時,他就拿給了我。可我卻一直沒有機會把它給你。現在,我想這個花環該送給你了。她比我對你的感情更重要,也更美!”

“子老?”女真輕撫那些幹掉的葉片,花羽鋪滿了她的一身。“代我謝謝他,送我這麽好的禮物。一海,也謝謝你,這幾天,我總有些觸物傷情似的,心很亂。哦,子老他還好嗎,那些圖呢?”

“我已有半個多月未見到了,自從離開他去找你,我已讓馮冉把那些圖送給他了,也許對他會有幫助……不過,子老可真是個漢子,有時,我真想他!”

“男人總是佩服比自己更強的男人,在這一點上,你輸了。”女真忽然俏皮地道,臉上下意識地笑笑,身體的抖動牽扯著她的臉肌,一陣撕裂般的疼痛撲了過來。她下意識地驚叫一聲,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沁出。

單一海有些慌亂地跑出去,迎面碰上那個女軍醫。她的口罩已經卸掉,暴露在外面的臉孔顯出平易的笑容。他結結巴巴地把情況告知了她。她邊聽邊走,聽他訴說完,已走到女真身邊。她用手輕輕拍拍女真,安慰似地,對單一海道:“沒有什麽,不過正常的疼痛反應而已,你現在可以出去了,我們馬上要對她施行麻醉!”

單一海點點頭,走到女真耳邊,低語:“我在外面等你。”

女真仿佛從疼痛中驚醒似的,忽然從被中伸出手,緊緊抓住單一海,眼神中流露出某種深深的不安和恐懼:“別走,我好怕!”

單一海有些吃驚地看著女真的眼睛,那裏面蘊含的柔弱使他內心湧出深深的感動。唉,女孩子其實天性都是柔弱的呐!不管她的外表多麽堅強,他拍拍女真的手:“別怕,我會等你,你安心地去做手術吧!做完後,我就接你回家。”

女真很乖地點點頭:“嗯。”

單一海移步挪開,他真誠地望定女醫生:“拜托……了。”那醫生似乎見慣了這種表情,輕輕揮揮手,示意他離去。

“哦,她的手術時間要多長?”

“14個小時……也許18個小時吧!”她面無表情地說。

女真被推至手術室門前,單一海一直遠遠地跟著,感覺到心也一直在隨女真前進,直到手術室的門被咣地閉緊,他才覺出女真真的離開了他。手術室的門在被閉上的同時,門額上立即亮起了一種小小的紅燈。紅燈無聲地閃爍著,仿佛是某種危機的閃跳。單一海的心立即有些慌亂地跳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