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第4/11頁)

他不由得有些壞壞地笑了。大步越過半堵破墻,那行腳印又出現在了他的路上,真邪了,他暗自慚愧。這個人仿佛路標,仿佛城內的主人,到處轉悠,從腳印上看,似乎全無顧慮,全無徘徊,甚至沒有哪怕一丁點的猶豫。似乎邊走邊欣賞,只是隨意走去,便走通了一座迷宮式的兵城。單一海有些莫名的憤怒。他覺得內心中仿佛有什麽被占領了似的,老覺得有雙腳在踩擊著他,讓他疼。他惱怒地蹲下來,認真地盯著那雙腳印,那腳印不深,淺淺的,從尺寸上他判斷有37碼,也就是說,此人身高1.62米左右,又是一個小個子。他繼續讀著那鞋印,這竟是雙部隊配發的87式迷彩高腰膠鞋的印跡。這種鞋子剛裝備部隊不久,穿著舒適,看著帥氣,官兵沒有誰舍得拿這種鞋子給老百姓換雞蛋吃。是連隊裏誰吧?比如馮冉,也不可能,臨出門時,他還看到他在連隊。從這鞋印上看,肯定是剛剛踩上的,而且,他憑感覺,此人肯定在前方不遠處行走,還沒走出去。這個發現讓他內心一動,也許是一個對這座城堡有興趣的人,可他會是誰?他起身又跟著腳印走了幾步,判斷出此人體重最多50多公斤,也就是說,此人體重偏瘦,從行走步幅的方式上看,似乎……似乎是個女人!穿一雙迷彩膠鞋的女人!他被這個發現嚇了一跳,抑或有種驚訝,更多的是激起了自己的好奇。他迅速起身,跟著那腳印前行,又走了幾十米。虛浮的土已被茂密的草木遮住。草棵子很深,偶爾嘩地飛起一只野鴿子,倏地又消失了。太陽此時被城墻擋住了,單一海無法判斷時間,他的頭腦中有些亂哄哄的,神秘的女人、遙遠的來歷不明的戰俘、城中曲折的小徑亂七八糟地湧在他心裏。心神一亂,他的直覺就產生了問題,他越過一堵墻,過了幾分鐘,他又回到了那堵墻邊兒上,他知道自己迷路了。他有些憤怒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蹲在地上出神。半晌,待心神稍靜後,他拿出指北針,重又確定方向,決定原路返回。

原路真好找,他很滿意自己那些小小的模型,他一路上只找這些自己擺放的路標,它們此時靜靜的擺放在那裏,每過一個小模型,他都有種行走在微縮了的這座殘跡的快感。但漸漸地,他看到,在有浮土的地方,又多了一行鞋印,也就是說,那個人也返回了,或者是說他(她)也迷路了。這樣一想,他竟有種無由的欣悅,畢竟她的直覺也與我一樣,並不超群。但很快,單一海就發現異樣了,他看到那腳印在他壘的每個模型前都略有停頓,並顯得有些雜亂。很顯然,這個人認真地審視過它們,讓單一海略為驚訝和不滿的是,他壘的幾處模型已被人悄悄挪動和刪改了。有一處表現古井和炮台、堡壘的三角模型被改得幾可亂真,很細膩地呈現著實物的韻味。他稍微欣賞了片刻,看出那人沒受過任何壘積訓練,但卻對環境有種天然的逼真的摹擬感。

他不再孤獨了。單一海嘆息了一下,緩步向前走。那條土街的兩邊長滿了高高的密草,有的竟如小樹林,十分粗壯。他不再關切這些,順手點燃一支煙,深深吸了一口,擡眼瞥見街前30多米處奔出一只肥碩的大兔子來。它似乎受到什麽驚擾,嘩嘩地撞斷許多草枝,向他跑來。好大一只兔子!他大呼一聲,迅急朝兔子追了過去,那兔子太笨,眼見單一海過來,卻來不及轉身,竟在原地打了個滾。單一海心中暗叫著乖乖,就要伸手去捉。兔子從他手中掙脫,又向前跑去。單一海爬起又追,就在距那兔子三米遠左右,單一海只覺耳邊裂帛似地一聲槍響,眼前紅光一閃,那兔子翻身倒地,又掙起來,撞斷幾棵篙草,一頭栽在草叢上,身上湧著汩汩的血。

單一海那一刻覺得有些異樣的驚駭和恐懼,一下子呆住了。內心中瞬間空白。那是一聲槍鳴,從剛才的聲音上,他判斷是一支獵槍發射的子彈,子彈是狩獵用的散彈,內裝六顆鐵丸,射擊半徑正好兩米左右,也就是說,他再往前跑半步或者一米,必有一顆鐵丸嵌進自己的身體。要命的是,槍只打中了那只兔子,這家夥槍法好到了要用他這個活物作陪襯的地步!那一瞬間,單一海又氣憤又恐慌,他知道自己在這個地方行走時,那支槍和兩只眼睛已跟蹤了他許久,而自己居然一無所知。他不由一陣後怕,要是那顆子彈將自己謀殺掉,那自己臨死也無法窺見兇手一面了。他對自己產生了深深的失望。他只有呆呆地站著,等那個狩獵者自己出來,此時,再作任何表示躲避,比如在地上迅速滾進之類的動作,都將只會成為一場可笑的表演,甚至增加對方自我欣賞的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