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6/8頁)

趙管家伸手擋回:“輸了就得認輸,別壞了規矩!”

“你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吳乾坤瞪一眼趙管家。

趙洪勝冷言冷語:“輸不起就別輸!”

吳乾坤從吳管家手裏奪過紙錢和香火,賭氣遞給趙洪勝:“希望你笑到最後!”

趙洪勝哈哈笑著:“我先笑這一回再說!哈哈……”

笑聲中,趙洪勝揚揚得意地踱著方步來到香案前,虔誠地點燃紙錢,又插上三炷香,然後,慢騰騰地退幾步,伏下身祭拜。拜罷,他故意對吳乾坤再次笑笑,便轉身對自家的樂大夫趙大櫓,伸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鼓樂刹那間大作,趙大櫓躍身一跳,揮動手裏的馬甩子(在盈尺的桃木細棍上綁一縷馬尾,類似拂塵),舞出隊列,使出全身招數,閃轉騰挪,開口抖出幾句秧歌詞:

燕子鉆天雲裏走,瘸馬下山亂點頭。貓頭鷹枝頭聲聲地叫呀,屎殼郎吳家門口滾繡球。

此時的吳乾坤早已按捺不住了,雙眼瞪著吳天旺,似乎告訴他:你小子不把趙大櫓壓下去,小心我剝了你的皮!吳天旺自然明白主人的意思,也明白吳家的大小姐今天就在秧歌隊伍裏,他吳天旺如果鬥不過趙大櫓,從今以後就沒有臉再見吳若雲了。想到這裏,吳天旺一甩馬甩子,也抖出了幾句秧歌詞:

隔層肚皮隔層山,隔著煙囪不冒煙。今天我打開天窗說亮話,你趙家再能也翻不了天。

所謂鬥秧歌,一開始是鬥唱,若有一方接不住對方的詞兒,那便輸了。但是,如果鬥唱難以決勝負的話,接下來就是對扭對舞,爭搶掛在高台之上旗杆頂端的繡球,而在這一過程中,雙方的馬甩子、鼓槌、彩扇,以及貨郎擔子和箍漏挑子,等等,誰也不許碰著對方,一旦相碰,就要開打。打要打得贏,搶要搶得著,足見智慧和功夫!

吳家的吳乾坤、春草兒和吳八叔等長者站在吳家的高台,而趙家的趙洪勝、趙三伯和趙玉梅等富甲則立於趙家的高台。自古以來,不管議事還是看戲,吳趙兩家從來都是分而聚之,井水不犯河水。

吳乾坤看著廣場上的形勢,側過頭去對吳八叔說:“看來今天這番鬥唱是扯平了,下面開打是毫無疑問了,你看見沒有,趙家的人都背著槍呢,去,讓咱們吳姓子弟把子彈都給我上膛!”

趙洪勝看著吳八叔走到吳家鄉勇前比比畫畫,便對身邊的趙三伯輕聲道:“去年吳乾坤吃了虧,今年是勢在必得,可咱們趙家的秧歌隊他鬥得過嗎?你去提醒趙家子弟,吳家要是不守規矩,咱們絕不客氣!”

吳趙兩家的族長,都把氣紅的眼珠子頂上了火兒,他們雙雙尋找著機會,一旦瞅準了就會搶先射出決定勝負的第一槍。不過,也有完全不把這勝負放在心上的,如坐在趙洪勝身邊的大小姐趙玉梅。此時她欠起身來,正四處張望著,她要找一個人,一個她日思夜想的人。

吳乾坤也在四處張望著找人,他沖台下的丫鬟槐花問:“槐花,小姐怎麽沒來,她幹什麽去了?”

槐花擡頭回答道:“回老爺,小姐說她不愛看鬥秧歌,在家學做女工呢!”

這時,春草兒不識時務地插話:“老爺,待會兒會打槍嗎?要是槍響了,您可擋著我點兒,我怕!”

吳乾坤惡狠狠地說:“怕?怕就給我滾回去!”

春草兒忙說:“啊,不,不,我的意思是,在老爺身後我不怕。”

吳乾坤余怒未消:“閉嘴,也不看看今天是什麽日子,不多嘴你能死啊?”春草兒連忙閉嘴。

突然,遠處一個穿著幾乎快成了光板羊皮襖的秧歌瘋子手舞足蹈地唱了起來:

大老爺門前有棵竹,俺順著竹節往上數。今年老爺你做知縣,明年你一定做知府……

秧歌瘋子邊唱邊從羊皮襖上拽羊毛,把拽下的羊毛粘在自己的嘴巴上,還粘在他周圍人的嘴巴上。人們紛紛推搡,呵斥:“去,去,你個瘋子,族長大老爺說了,你要是再敢搗亂,一年都不管你飯吃,讓你餓死!”

秧歌瘋子嚇壞了,口裏喃喃:“不搗亂,搗不亂,不餓死,餓不死!”

有道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廣場上吳趙兩家的秧歌鬥得正酣,海神廟外屋脊上的黑鯊與榮六卻潛伏多時了。黑鯊伸了個懶腰:“真他娘的舒坦。”

榮六搖頭說:“大哥,這麽冷的天您居然睡著了,還睡得這麽香。”

黑鯊說:“香,當然香啦!吳乾坤和趙洪勝做夢也想不到,我黑鯊在海神娘娘的腦袋上睡覺,正等著他們把我叫醒呢!”

榮六瞄著槍:“大哥,我瞄準了趙洪勝!”

黑鯊端起槍:“那我就瞄準吳乾坤!”

“大哥,什麽時候開槍您說一聲,我保證彈無虛發!”榮六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