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軍從軍記(第4/5頁)

王軍當然說行。只要是營長要,就是個金臉盆,他王軍也會不猶豫地給,何況是這麽個木臉盆,何況木料、時間都是公家的,他王軍只需辛苦辛苦而已。

忙了一個星期天和兩個晚上,營長的木臉盆也做好了,比班長那個還要漂亮。因為營長這個明顯比班長那個多了道工序,就是在三輪虎口樣弧度的一足處,巧妙地挖了一只“龍身鳳眼”的手把。這樣使用起來很方便,剛好一只手扣入鳳眼端著;如果不使用,當擺設看(無疑將做手把的虎口向上),“龍身鳳眼”的手把一下從整體中凸顯出來,盡在目力中。這精巧的手把不但提高了臉盆的實用性,同時將觀賞價值一下翻了幾翻,簡直巧妙絕頂!

營長的歡喜是不要說的(歡喜得不得了),關鍵是當時正跟營長在談事的教導員也歡喜得不行,而且做出一副大有要跟營長奪愛之架勢。當然這是存心逗逗營長的,逗的目的和結果是讓王軍給他也做一個。王軍同樣很爽快地應承下來,並很快兌現了。

殊不知,這樣的木臉盆落入人手越多,跟王軍來要的人也越多。先是局限在新兵營內部,副營長,副教導員,連長排長,參謀幹事,甚至司務長、管理員、駕駛員,凡是在新兵營有點說話權的,都來找王軍要。內部的還沒應付掉,外部的又殺進來,團長政委,副團長副政委,司政後三大部頭腦,都聞風而來。不論是誰,不論是內部的還是外部的,對王軍來說人人都是首長;對營長教導員說,有的是(首長),有的又不是。是的要好一些,營裏會盡量給他提供方便,甚至安排正當時間。不是的就比較麻煩,營裏不提供方便,甚至不準,他只好暗地裏偷閑做。這樣,明的暗的,內部的外部的,大首長的小首長的,把王軍點點滴滴休息時間和這個那個時間(有些是重要的正課時間)都鎖在了木工房裏。尤其是一到禮拜天,人家把懶覺睡得呼呼的,可王軍總是心欠欠的睡不好覺,總想起個早,把成堆堆的活路多幹掉些,以博得大小首長們的歡喜及日後關照。又個禮拜天姍姍來遲。

往常,王軍一般沒等天亮就醒了,這天因為夜裏下暴雨,風刮得四處滾響,吵得他幾次醒來,所以醒得要遲些。不過沒遲多久,也只是個黎明前後的功夫,頂多半來個鐘頭。

因為起得遲,起來後,王軍隨便抹了把臉,就急急地上了路。下了一夜雨,路面上濕漉漉的,有一種剛洗過的幹凈,空氣也象被洗過的清爽。天還沒徹底亮透,四周象在水中一樣恍恍惚惚,積水在溝坎間汩汩流動,聲音歡快又寧靜。王軍在一絲絲涼意中舒展著睡眠一夜的身體,濃郁的花草的香氣和泥土以及水的氣息,使他心中充滿了寧靜的美妙遐想。對這個美麗的早晨不久之後將給他帶來的災難,他一無覺察。

災難來自木工房——

木工房是一座過去的彈藥庫,座落在營院最東頭的僻靜處,背後是一道伸著破敗鐵絲網的圍墻,前面和左邊是一片雜草瘋長的空地,右側有一汪池塘,過去曾養過魚,但現在不養了,主要是因為這裏位置太偏,養的魚常常被附近村民偷走,養了也是白養。

從新兵營走去木工房,大至需要五六分鐘。這些日來,王軍在這條路上走了又走,幾乎把不足米寬的每一片路面都踩熟了。據說到夏天,路兩邊經常有毒蛇出沒,晚上是沒人敢走的。但現在還是春天,王軍白天夜裏都走,而且從來也沒碰到過什麽驚嚇。只是有天晚上,一個聲音在路邊的幾棵樹間幽幽地哭,把王軍嚇出了一身冷汗。哭的人是誰、為什麽哭,王軍至今也沒弄懂,只是從那後,王軍經常想起那個幽幽的哭聲,好似粘在他身上了。

這天,王軍進木工房,看屋子裏積滿了水(顯然是昨晚下雨漏的),就找出掃把清掃起來。忙乎了一刻鐘,水掃盡了,身上卻臟了,手上腳上臉上都是水跡和钜木子。於是他走出門去,想去池塘裏洗個手臉。池裏的水原本是很臟的,也很淺,但下了一夜雨,水看起幹凈多了,而且還漲得滿滿的。以前王軍要洗個什麽都得跳下塘去,但現在看無疑用不著,只要蹲下身彎個腰就是了。因為才下過雨,地上濘泥得很,他小心地走在池塘邊,一邊尋找著合適的下水處,一邊舉目張望。天雖沒徹底明亮,但已足夠看得清,四周沒什麽異樣,只是夜裏的風刮斷了池岸邊幾棵樹的枝椏而已。繞著池塘走了幾米,他看見一處合適的下水處,那裏有一記石塊,可以落腳站立。王軍就跳躍著過去,站在了石塊上,緩緩地蹲下身,彎下腰,伸出手,捧水洗臉。這時,他頓時覺得那水象有天大的力氣,一下將他整個身體拽入了水中;水中象是燃燒著熊熊烈火,他本能地想掙脫出來,但烈火一下就燒穿了他的手腳——他的身體——他的心,燒黑了漫漫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