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兵馬三 第1節(第2/3頁)

一天,馬三站完哨回來,見班長手裏正托著他的木臉盆,在翻來覆去地瞅個歡喜。見了馬三,班長說,小馬,你這個臉盆真漂亮,哪來的?馬三說是從家帶來的。這我知道,班長說,我是問是從哪買的?馬三說不是買的。那是人家送的?馬三又說不是的。

那是咋來的?班長覺得跟馬三說話真累。

馬三眨眨眼,說,是自個做的。

自己做的?班長露出一絲笑臉,誰做的,你爸嗎?

馬三說,不,就是我自個。

你自己?班長睨了馬三一眼,變了臉說,那你給我做一個。

說真的,班長根本不相信馬三能做出這麽漂亮的活,這簡直是件工藝品,通體由條木拼接而成,卻又天衣無縫,玲瓏剔透,像是模子鑄造出來的,局部還有魚草的浮雕。有這麽好的手藝,班長想,你馬三就不會來當這兵了。

做一個?馬三奇怪地看了班長一眼說,你要喜歡這個給你就是了。

那怎麽行,班長說,給了我你拿什麽洗臉嘛小馬。班長的聲音有點陰陽怪氣的。

馬三想,我們換一個就是,把你的金(鐵)臉盆給我就是了。可馬三沒敢這麽說,只是吞吞吐吐地說,做一個?沒工具做不來啊,班長。

班長想,真讓他做他就耍滑頭了,你個馬三啊,連金鐵都分不清也想糊人。

工具木工房有的是,班長說,木料也有。這麽說著,班長就準備好好教訓教訓這個說大話的馬三了,想不到馬三很爽快地答應下來。答應了就不好說他什麽了,班長拍拍馬三肩說,好,說話要作數,我等著要的。

不久後的一個星期天,營裏組織新兵進城遊玩。當兵一個多月,還從沒出過營門,這下要去看幾十裏外的城市,可把大夥樂的,跟過年似的。只有馬三,一聲不響,坐在床上,木木地看大夥忙碌著出發。班長見了,催促道,小馬,還不快準備下,馬上要集合了。馬三應答一聲,站起身,東瞅瞅西瞧瞧地想準備個什麽,可雙手依舊虛空地垂掛著,沒一點忙乎的意思。你怎麽了馬三,是不是不想走啊,班長吆喝道。馬三一下接過話頭,是不是可以不去的班長?班長毒了馬三一眼,你是不是不想去嘛。馬三點點頭,可以不去我就不去了,一邊說一邊來來回回地搓著手。為什麽?班長走過來。馬三低下頭,默了許久才說,我沒錢,去城裏沒意思。班長說,沒錢去看看也好嘛。不想看,馬三說,光看有什麽意思呢。班長說你想好了,進回城可不容易,不是想去就能去的,過了這村沒這店!馬三說想好了,不去。看了看班長又說,如果規定要去我就去。那倒沒規定,班長說,你自己決定吧,要去就趕緊準備下,不去就算了。馬三說,算了,不去。

班長走了。

全班人都走了。

下午五點多鐘,幾輛大卡車滿載著一篷篷草綠色和一張張笑臉,駛進了營區,從而結束了新兵們在軍營第一個美好的一天。當班長走進宿舍時,直覺得宿舍裏飄滿了一股酥松的清香,左左右右看,屋裏沒什麽異樣,只看見馬三鋪上被子仍然四四方方的,人卻像團衣服樣蜷在一角。班長走過去,把一塑料袋什麽甩在馬三床上,吆喝道,起來,馬三,這樣睡覺不感冒了。馬三倏地醒來,驚魂未定地坐起身,一連喊了好幾聲班長班長。班長伸手指了指甩在床上的塑料袋,給你的,是餅幹,你吃吧。馬三伸手去摸了下餅幹,餅幹像燙似的,一下又縮回了手,望著班長,你、你……吱吱唔唔的不知說什麽。班長說沒事吧,不等回答,回頭走去自己鋪位。馬三向著班長背影說,沒事,沒事。沒事就好,班長頭不回說,以後不能這樣睡覺,要感冒的。馬三哎了一聲,蹲下身,在床底下取了樣東西,走到班長背後說,班長,這是給你的。班長沒回頭就覺得剛才聞到的那股香氣這時簡直像水一樣朝他潑來,回頭看,見馬三端著個一塵不染的、嶄嶄新的木臉盆,望著自己。

從馬三答應那日算起,這已過去快半個月了,說實在的,班長都早忘記這事了。但馬三無疑沒忘。班長從馬三手上接過盆子時顯得非常驚奇又激動,一邊啊啊地感嘆道,一邊翻來覆去地看,同時覺得那股香氣正在往他胸腔裏鉆。

剛做的?班長臉上著滿親切和驚喜的笑意,咋這麽香啊?小馬。

是香樟樹的木頭做的,所以香,馬三說。

哦,真香,真香,班長摩挲著盆子,像是沉醉了。

要說這盆子跟馬三家帶來的那個比,基本沒什麽兩樣,只是新盆子少了花草的浮雕和油漆,對此馬三解釋說,不作花草浮雕是因為樟樹木不像梓木堅硬(馬三那個是梓木的),不容易雕琢;不上漆是因為木工房暫時沒有好的清漆,改天有了可以再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