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毛病(第2/8頁)

高玲玲玲還是沒有走的意思,她猶豫著,思忖著,好象有什麽難言之隱。

小高,有啥事你說。阿今看出了高玲玲的猶豫,是不是跟林奇鬧矛盾了?

不,高玲玲立馬分辯道。略作停頓,又說,阿今,有件事不知該不該跟你說。聲音幽幽的。

說,什麽事都可以說。阿今很慷慨地。

是啊,你跟林奇兄弟一樣的,我想我還是該說,就是現在不說晚上我照樣要去找你說的。阿今沉靜地聽著,又感到心口在隱隱作痛。

是這樣的,開始我是聽說,說你家對門餐館趙老板跟梅大姐攪在一起,街上不少人在說,我總是有點不信。後來我存心注意了下,覺得好象真有那麽回事,有兩個晚上我專門去看梅大姐,都碰到了姓趙的,有一次他倆正在一起喝酒,大熱天的,梅大姐只穿套短短的套裙,哼!看一眼阿今,高玲玲接著說,我覺得你該回去一趟,要真有事,該怎麽著就怎麽著,可不能讓姓趙的欺弄了,他不就多幾個臭錢嘛。

這時候,阿今突然感到心不痛了,他輕輕地咬了下嘴唇,對高玲玲說,我知道了小高,謝謝你。他想做出點驚詫和氣憤的樣子,可做不到。他擡頭望一眼高挑的太陽,想促高玲玲快走,可嘴巴怎麽也張不開,好象給什麽封信住了。

阿今,你要回去一趟。

嗯。

高玲玲貼近一步,氣急使她面孔通紅。

你不能白吃這個虧!

嗯。

高玲玲松動下肩上挎包。

你是軍婚,可以去告他們。

嗯。

梅姐太缺德了。

嗯。

阿今,你別嗯嗯的,出了這種事,你別太忍讓了,人欺人欺死人,男子漢大丈夫的,別在這種事上軟蛋了。

阿今伸手撫摸著下巴,突然一使勁,拔下一根胡子,扔在地上。

小高,我知道了,現在你快走,你還沒吃早飯吧,快走,現在去還碰得上林奇,再晚就不行了,快走,我們晚上再說。

高玲玲退開一步。

那我走了。

阿今也退開一步。

你走。

就分了手。

分了手,阿今一邊走一邊想,怎麽倒黴事都落到我頭上來了。這想頭就如個開關,一下子拔通了他過去的種種晦氣,高中畢業考大學,因為語文試卷卷面臟被批卷老師冤枉扣掉半分,結果錄取時就差這個“半分”。沒考上大學來當兵,一入伍便撞上反擊戰,第一個月就開赴雲南前線,第二個月他對象——昨日給他掛電話來的徐婭婭就跟他吹了燈。吹就吹了吧,這說明徐婭婭這人不可愛。不可愛可他偏愛她,一天二十四個小時,有十二個小時在想她念她盼她。愛得越深結果是恨得越深,以至後來徐婭婭想跟他重歸於好時,他都沒了興念。

他記得,就在他從雲南前線回來去炮校上學的前一天,徐婭婭突然從百裏外省城趕來(那時她在軍區衛校上學),把他約到營房外的玉米地,跪倒在地上求他原諒她,說那時候寫信跟他吹,是她媽動用了三個舅、兩個姨跑到部隊來逼她的,她不得已才寫了那封絕交信,現在一切都過去了,她希望重歸於好,並把白花花的奶子端出來表示決心和願望。當時他覺得她挺醜的——這種做派!閉了眼,掉頭就走了。後來想一想,徐婭婭當時的做態也許真是出於一種悔意和忠心,之後整整兩年她都在耐心地呼喚他、等待他、企盼他。但他似乎是傷透了心,也許是出於一種“好馬不吃回頭草”的迷信,至終也沒有理會她。再後來,他和現在這個姓梅的結了婚,徐婭婭仍是孤單單地過了三年。當然,這可能已不是為了得到他,而是出於一種過度傷心失望的調整。今年“八一”節,徐婭婭以出奇的速度和勇氣跟陸軍第798團的一位少校營長結了婚,據說此人離過婚,有一個三歲男孩。到這時,阿今仿佛看到了自己對徐婭婭的傷害。不過,這是沒辦法的,阿今也沒感到多少責備和疚愧,也許有點失落或者驚奇什麽的,那是很普通的。兩人到此為止,情帳冤債算是扯清了,阿今心中就跟彈出片異物的輕松。原以為這樣兩人以後就會被時間淡忘,割斷所有絲絲縷縷,沒想到徐婭婭蜜月未完,阿今就從鄉人口中聞到一絲惡臭。就象大多數人一樣,起初他有點不相信,但類似的風言不時從鄉人口中傳出,鉆入他耳,他心緊了,也空了。今天,高玲玲跟他言及此事時,他再也顯不出應有的驚詫和氣憤。因為,他心已完全空了,他早已品嘗了這份驚詫和氣憤,現在已經麻木了。

也就是他首次聞到惡氣的差不多時間,他開始覺察著自己心口的隱痛,在以後的時間裏,這心痛就象關於他妻子的風言,呈現出一種越來越緊的趨勢,現在時不時出現疼痛難忍的厲害和可怕。但也許是灰心,也許是軍務忙,或者別的什麽原因,他一直沒去醫院,現在去了,好象也不是完全為了看病,而是有一種另外的用心。這用心非常隱秘,非常尖深,以致他自己都不敢去視望一眼。在同高玲玲分手後,他腦海裏一度撲出了徐婭婭久違的面容和鮮活的聲音,一時間他突然閃出個念頭:如果徐婭婭現在仍是孤身一人,那……他強烈地感到這念頭太齷齪太卑劣,沒等它完全探出頭來就被他卡死了。現在,他依然強烈地壓制著此念的復活,愈是壓制,愈是強烈地感到難以壓制,感到自己巨大的可憐和苦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