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第2/4頁)

“你那麽清高也學會‘關系學,啦?”喬怡斜著眼,揶揄地笑著。

“管它呢!這年頭到處不都在挖空心思?再說我的要求很合理,他們正缺一名音樂輔導員。我推薦了一個人,我認為這人幹這行合適極了。”

“他們接受了嗎?”季曉舟問。

“接受了,並感激不盡。因為我對他們擔保,世界上找不出第二個比他更勤勉、更負責的人了。”他看看表,“不得了,我再不走要遲到了!”

“……他們還要這種輔導員嗎?”季曉舟臉上露出羨慕之色。

“只需要一名。”廖崎笑了。

喬怡已有所悟。只有季曉舟在那裏遺憾,這木頭。

廖崎扣上軍帽:“再見。我還得換衣服、化妝……”

“醞釀情緒。”喬怡替他說完。

他頑皮地眨眨眼,從軍裝衣兜裏掏出一個牛皮紙信封,往季曉舟手裏重重一拍:“記住:星期一上午八點,到市文化宮,有位馬主任將與你接洽——明白了?”

他跑步走了。季曉舟又驚又喜:“鬧半天,他全是為了我……”

“萍萍該高興了。”喬怡說。

“對,她一定會樂壞的!”

“你又能拉琴了!”

“對,又能拉琴了。”

他現在的思維只夠附和別人。他太喜出望外了,甚至連喬怡從他身邊走開也沒覺出。

喬怡回到招待所,想繼續收拾那幾件不多的行李。應該給編輯部的同志們帶些土特產,讓大家高興高興。大夥是衷心期待她滿載而歸的——當然不是指望土特產。

不曾想楊燹登門造訪。

“來和你辭別。”楊燹大大咧咧道,“明天晚上我要回部隊了。”他變戲法似的解開一個包裹,裏面是一幅畫。畫框很簡陋,裏面的畫卻奇特極了。仔細看,喬怡驚呆了,那是用紅樺樹皮作襯底,上面由各種不同色彩的植物標本組成的圖案,一下子很難讓人說出它象什麽。在它面前,人的想象變得無止無禁。恐怕不能說它是藝術,它是直接汲取的一小滴自然。

“這是森林……”喬怡說。

“你看它象什麽就是什麽吧,反正這是我做了送給你的。整整用了三年時間。”

“伐木的那三年?……”喬怡盯著這幅“畫”。

“你喜歡嗎?”

“還用問?”

他笑了:“那麽再見?”

“等等,你考試成績不是很理想嗎?”

“我放棄了。”楊燹狠狠捏著手指關節,噼啪作響,“你以為我就那麽看中一紙文憑嗎?我不過是想驗證一下自己,是不是一定要被算在淘汰者的隊伍裏。事實證明我行!文憑?哈,人一定要這樣一張合格證嗎?即使當一輩子兵我也能當得出色!我會通過任何一條途徑顯示自己的價值。本來嘛,我們這代人已經失掉了正常的途徑。你說呢?”

“但這樣太可惜了!”

“‘可惜’……是你們女孩子的詞。我嘛,是軍人,男人,什麽都舍得下,扔得開。”

包括我。喬怡心裏說。

“越南人又在邊境上搞鬼,這次我回去可能還上第一線。你沒看見那天晚上過的一百多輛軍車嗎?”

喬怡定定地看著他:“我想和你一塊去。”

“別說傻話。你是明天回北京嗎?也是晚上走?啊哈,‘君向瀟湘我向秦’。”

“你以為我不可能在前線見到你嗎?”

“最好別。你還是好好活著吧。”他笑道,急於離開此地,“再見!”

喬怡再次喊住他:“萍萍生孩子了,去看看吧。”

“真的?!”他驚喜地揚起眉毛。這神態使他忽然變成了孩子,“看看去!你帶路!”

出門拐進小巷,楊燹拍拍自行車後架:“坐上來!”

“當心警察罰你款!”

“警察會女朋友去啦!”

一路上,他不再和她談話,象人力車夫那樣一心一意地踏著車。

“小嫚怎麽辦?……”喬怡問。

“明天上午我和她去登記結婚。她這兩天住她父親那裏。要出嫁了,讓她最後再陪陪老父親吧!。

他沒有說,黃小嫚這幾天情緒不太正常,自從她父親來後,她幾乎天天呆在父親身邊。咋天和她談起結婚的事,她吃了一驚似的,問:“為什麽?為什麽這樣急?……”她眼裏浮起一抹淡淡的令人費猜的雲霧,象為什麽事所苦惱,問她,她卻淡淡一笑:“還沒想好,等想好我會告訴你的……”

這巷子派生出另一截短巷,就是“燈籠巷”。楊燹遠遠看見過去宣傳隊住過的院子已倒了山墻,那座天橋也不見了。現代化大道將延伸過來,一切都得為它讓路。既然告別,也向這小院子告告別吧!

楊燹和喬怡從碎磚瓦礫上長驅直入。院裏一片月光,老樹上的新葉在微風中快活地抖動。院裏有兩台推土機。這殘忍的大家夥,將鏟平一切記憶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