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章(第4/7頁)

“我不象你。想見你,我就來了。”

喬怡忽然問:“現在幾點?”

“我不管幾點。你怕了?”

她不置可否地笑笑。我怕什麽?我們又不在談戀愛。你將和另一個姑娘結婚了。玫瑰紅的毛衣,這不含蓄的顏色讓人害臊,仿佛在掙紮著表現某種熱情。

楊燹說起剛才見到徐教導員。

喬怡咤異:“怎麽,達婭和他都呆在接待室?我去找他上來!”

楊燹攔莊她:“我們沒什麽可談的了?……”

“沒什麽可背著人談的。”

“明白了。我們一起去請他上來吧。當初是他促成了我們…”楊燹嘲弄地笑起來。

“不過現在我們沒一點關系。”

“這一點我立即向他聲明。”

他倆並肩出門時,心照不宣地笑笑。喬怡的心差點碎了。楊燹沒說錯,當初是徐老頭兒促成了他們,不過是從反面。

……在騎兵團的演出將結束了,那天下午,天好得令人驚訝。雲也很別致,濃一抹淡一抹地停在天邊,似乎在等待人們照相。這天氣不照相實在是糟踏了。

草地,藍天。當然要照一組“騎馬奔走在邊疆的文藝戰士們”,然後登在軍區小報或軍部的宣傳欄裏。他們登過不少類似的相片,其中有男演員們幫戰士理發,女演員幫炊事員切菜。有一次,桑采冒著零下二十度的嚴寒,赤腳在冰河裏幫戰士們洗床單,戰士們感動得掉了淚。為把這動人場面補拍下來,桑采再次蹚入冰河,相片拍下來了,戰士們的床單卻被沖走兩條。

這樣的相片被他們視作極大的榮譽,由徐教導員親自保管。他很仔細地將它們貼在一個巨大的自制影集中,來了新兵的時候,他便如數家珍一般向他們介紹、誇耀。

兩匹駿馬被騎兵戰士牽來了。女演員們化著妝,穿著演出服,幾乎被騎兵們扛上馬背,還煞有介事地挎著槍。馬稍—動,便冒出一聲尖叫,她們一面顧及表情的昂然遠視,一面小聲告救:“快拍!快點照呀!……喂,拉緊馬,千萬別讓它跑!……”

喬怡在一邊看著,覺得很滑稽。就象一個人從側幕裏看舞台上的演出:景色失去了立體感,道具失去了質感,演員的表情又如此缺乏真實感。她總是悄悄地一次次躲開這類場合。她不愛照相,也不愛做假。

而初夏的草原卻美得那樣真實和自由。這是一種純粹美。如康德所說,這種美具有兩個特性——非功利的,無概念的。喬怡獨自朝沒人的地方跑著,拐過一道小山梁,那邊是更為寬廣的世界。高山曠野的風帶著低吼在草地上掠來掠去,草伏下去時,可以看見那些緊貼泥土的小花,擠成片,鋪地蓋野。

一條細細的小溪,不聲不響地橫在喬怡腳下。她脫下軍裝,襯衫緊束在軍褲裏,自我感覺良好。太陽燙人,她跑出了一身汗。這藍天下,這草地間,一切衣裳都顯得多余。那水清澈見底,並因深淺不一而折射出陽光斑斕的色調,一閃一爍象在挑逗人,誘惑人。喬怡將軍褲高高挽起,又四處望望,不見人,便索性將襯衫也脫掉,讓陽光和水一起潑濺在她身上。

“喂嘿!……這裏有個活人呐!”她一驚,趕緊將衣服護住前胸。循聲望去,見不遠處沒膝的草叢裏,四仰八叉躺著個人,甩軍帽蓋住臉。喬怡慌忙背過身將襯衫穿好,一面惱意十足地質問:“你為什麽早不吭聲?!”

“我沒料到你有那麽大膽子。”是楊燹。

喬怡不悅地順著溪水慢慢往上遊走。

“給你講個故事吧!森林女神狄阿娜在河裏沐浴,獵人阿克丹翁偷看後遭了厄運……”

喬怡不理他。

“還不高興?”他在草叢裏拍手拍腿地笑著,“小羊羔難得到河邊撒撒歡,可偏偏碰上了大灰狼!……”

“對!你就象一只大灰狼!”喬怡發泄地大聲說,繼續把脊背對著他。

他不做聲了。一會兒,他用沙啞的喉嚨哼起一支歌。他能隨時隨地編個什麽調子供自己解悶,而且那即興而出的曲調都相當優美,不過很少有人發現他這方面的天賦。那說話般簡單的旋律把喬怡打動了,緊繃的脊背漸漸松弛下來。歌聲卻戛然而止。

“為什麽不唱了?……”

“因為你在偷聽。”

“難道歌不是唱給人聽的?”

“我只唱給自己聽。因為這歌也沒穿衣裳。”

她轉過臉:“你真可恨!……”

“不止你一個人這樣認為。”

“你大概生來就為了與人作對!”

他拔了一根草銜在嘴上:“那倒不盡然。”綠草幾乎將他完全淹沒,陽光曬得他眯著眼,那模樣真讓人嫉妒他的愜意。

“你怎麽沒去照相?你不知道,那些相片說不定會登報的。”

“那你為什麽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