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道歉的服部大雄(第2/12頁)

老旦又來到王記酒鋪,他還有幾瓶茅台存在這裏,馮冉給的五糧液也放在這兒。老板是個老實疙蛋,瞪他一眼都會尿褲子的。老旦叫來小半瓶五糧液,喝到酣處,鋪子裏已沒了客人,他索性光了膀子喝個痛快,全身的傷疤嚇壞了老板。

“大哥嘍,你這是殺了多少鬼子,才攢的下這麽多傷疤,你都快變成麻辣梭邊魚嘍。”

老旦呵呵一笑,懶得作答。此時進來三個軍官,一個拎著兩瓶酒,他們穿著簇新的軍服,扣子亮得晃眼,聽口音像是江浙一帶人。老旦和他們相互瞅了,彼此官階差不離,這裏滿地都是軍官,自是懶得招呼。那三人定是看了他很久,坐下了才說話,點了幾個純粹的下酒小菜。他們寒暄著互敬兩輪,帽子摘了,話便多了起來。

“錦偉兄,如今真乃好酒量啊,這一杯可是八錢,你這空肚五杯下去竟面不改色,這可是三十年的川中老窖啊,我特意讓人從司令部揩出來的,絕對的正宗極品。”

“嗯,喝出來了,要不怎放不下杯了呢,就知道和老兄喝酒,定有好貨!”這錦偉兄也不推辭,又是一杯下去了。

“咱剛來重慶的時候……懷德兄可曾記得?錦偉兄那可是一杯倒,別管什麽酒,只要是白的,一杯就找不著東西南北了。可見這幾年他在潭香樓啊,美玉閣啊,跟那些美人沒少練酒量啊,莫不是一杯花酒,二晌春光,三更天裏月牙床?哈哈,原來酒量是可以這樣上來的?錦偉兄,別光喝不說,你也給兄弟們說說,這房中之術怎地鍛煉酒量?其中有何秘訣啊,哈哈……”

“志仁兄說得是……依我看啊,錦偉兄豈止酒量見長,那周公之術也定是一日千裏啊。今天這半斤酒算啥,我敢說他再喝半斤,到了潭香樓還能殺個七進七出……你看他剛來陪都時又黑又幹,做臘肉老鄉都嫌瘦,可如今白胖得和後勤委員會裏的人似的,印堂都放光啦!可見錦偉兄采陰補陽之術已成火候,我和懷德遠遠不及啊……來來……再敬一杯!”

“就是的,錦偉兄才帶兩瓶,哪裏夠喝?罰酒罰酒,喝完了再買,老板還有什麽好貨?”叫懷德的那位看來也是個貪杯的,這就吵吵著要酒了。

“喝完再說,喝完再說,好酒和好女人一樣,要慢慢品呢……”

老旦斜眼看去,見三人已是喝得滿頭冒汗,袖子挽起,風紀扣也開了,露出黃白相間的襯衣領子。說話的正是被調侃的那“錦偉兄”。他側對老旦,白胖且有些禿頂,一顆大頭卻長了副袖珍眉眼,短小口鼻,稀疏的頭發繞著大卷盤旋而上,勢頭像要遮住天靈蓋,但盤旋了一半便蔫了,稀了,像被雹子打過的西瓜秧兒,只能歪塌塌地趴在頭皮上。這人雖長了顆爛頭,卻依舊像個文官,不像是對著鬼子放過槍的。正對老旦的那位是“志仁兄”,話多嘴長,長得鬼靈精樣,還略帶些匪氣,半邊臉上像是被彈片削去了一塊,深褐色的疤痕襯在通紅的酒臉上,一開口臉就往少肉的這一邊猙獰地歪。他那支擼起袖子的胳膊上還刺著一條龍,不留神看還以為是胎記。背對老旦的那位是“懷德兄”,老旦看不見他的臉,只見得他後腦勺上那三四條槽頭肉,腰身上的肥肉被武裝帶勒得緊繃繃的,幾乎撐爆那身好呢子的軍服了。

老旦獨自好笑,哪兒來這麽三個活寶,長成歪瓜裂棗,開起腔來還文縐縐的,喝酒怎地這麽多廢話?他和王立疆在嶽陽那晚,除了喝就是哭,哪像這幾個鳥人的做派?老旦想起這事,心裏一疼,罵罵咧咧端起酒杯,熱辣辣喝下去,帶著酒勁兒發出一聲長嘆。

那“錦偉兄”聽見了這聲嘆息,扭臉看了看這人,另兩人也放下了杯。“錦偉兄”遲疑片刻起身,他定是看到老旦扔在一邊的和陸軍稍有不同的情報部門軍官服,便端起一杯酒過來,笑著對老旦說:“兄弟!大家都是一個旗子下的行伍。戰場上拼命,如今腦袋擱在一邊,喝酒不過圖個盡興,看老兄一身悍氣,光榮多處,槍傷刀傷還有燒傷,真是五顏六色,老兄絕非等閑,何故一個人獨斟?鄙人不才,58軍160師127團3營上尉營長朱錦偉,這兩位是134團3營的中尉教導員胡志仁兄弟,5團的少校參謀夏懷德兄弟,請問老兄在哪個營盤高幹?”

老旦原本懶得搭理這幾棵蔥,但見這個胖子朱錦偉畢恭畢敬地前來敬酒,還比自己官兒大,那邊更是個少校參謀,便收斂了怠慢之氣,站起身來敬了個禮說道:“長官好!俺是衛戍區情報處執行隊隊長,俺叫……俺叫老旦…”

“原來是衛戍區的兄弟,失敬失敬,只是老兄好像是中原口音,如何到這邊來了?”

“俺是在河南老家入的伍,一路打過來的,來這兒之前是57師169團的連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