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向國民黨反動派進攻

三個漂亮的女戰士站在個土台子上,打著快板唱著歌,大冬天的寒風裏只著單衣,還挽著袖子,露出白裏透紅的嫩胳膊,頭發被汗水貼在通紅的臉上,胸脯在裁量合身的幹凈軍服裏凹凸有致,隨著節奏一鼓一鼓地起伏著。路過的戰士們向她們歡呼招手。阿鳳站在土台旁邊,披著軍大衣,戴著棉帽子,雖然只露出不大的巴掌臉,但老旦還是認出了那雙忘不掉的眼。

“你相好,你的相好!”

二子自是不會放過這個機會,指著阿鳳就要叫嚷。老旦捅了他一下,讓他繼續前進,自己卻不自覺停下了。阿鳳也看見了他,朝前邁了兩步又站住,似乎想笑,又咬住了嘴唇,而她最終大步走來,摘下帽子夾在胳肢窩下,沖著老旦伸出一只肥嘟嘟的袖管兒。

“老旦同志,早知道會有這麽一天。”阿鳳說。

“哦,這個……你都知道了。”老旦伸出手猶豫著,咬牙伸進那只奇怪的袖管,握住了阿鳳熱乎乎的手。

“是,肖政委電話告訴我了,我今天上午才知道,為你高興,也為我高興,我們終於是同志了。”阿鳳松了手,看了看跑去的立功連,“我在咱們師政治部,負責文藝和宣傳工作,有任何需要可以找我。”

這是上級的話了,文工團團長比老旦高出好幾級。老旦的臉紅了,他一直打量著阿鳳。這女人竟不顯老,比在湖南時的樣子更多了一份淡然的英氣,只是身體豐滿了些,原本輪廓分明的胸脯擠作一處,胸前掛著幾個顯赫的軍功章,老旦不知它們的輕重,只知道那必是值得炫耀的東西。

“怎麽,不好意思了?老旦,我相信你,你來了這邊,很快也會變成英雄的。”說罷,阿鳳擡手給他敬禮。老旦大慌,忙後退一步立正,敬了標準的軍禮,並按照王皓教的大喊一聲:“是,請首長放心!”

阿鳳平靜地受了,對老旦微笑點頭。老旦說不清此時的心情,像喝了一瓶油鹽醬醋加火藥酒精辣椒油的混合物,真比投降那一刻還要難受。

王皓看見老旦在這兒呆立,也沒分清情勢,大老遠扯嗓子喊他。

“老旦連長!趕緊歸隊!任務要緊!”

老旦嚇了一跳,一肚子不自在都嚇沒了。戰士們都站住了,詫異地看過來,二子在隊伍裏耍寶似的蹦高,王皓叉著腰站那兒歪著頭。

老旦的臉紅了:“俺走了,任務要緊。”

“祝你們順利!”阿鳳有力地說,那樣子和肖道成似的。

老旦癟著嘴夾腰跑回去,像個落魄的佃戶。戰士們不少咧著嘴沖他笑,二子一臉壞笑地抱著槍,肚裏不忿。王皓不解風情,咧著嘴道:“幹啥呢你?要注意幹部形象……”

老旦知他誤會,卻不想解釋,只紅著臉點了頭。王皓的話輕裏有重,解放軍部隊裏政治工作人員有這權威,老旦也知道解放軍對男女作風問題監管的力度。6營的副營長和一個風騷的村婦相好,被人告發,這屁大點兒個事情罵罵街也就算了,可那副營長竟給斃了。任是戰士說情,百姓懇求,甚至那騷婆娘的烏龜男人也來說情,還是一槍斃了。

“指導員,那是咱連長的老相好,打鬼子的時候救過他的命哩,旦哥在湖南又救過她的命哩。”二子見他委屈,開始越描越黑。

王皓恍悟,才知錯怪了老旦。

“那可……難得了!緣分呢。”王皓撓著頭說,“那你也要注意,她是咱文工團團長,部隊的紅人兒呢。”

“曉得了,曉得了,就是撞見了,撞見了……”老旦憋出一泡尿來,想撒又不好意思,“走吧走吧,咱趕緊上路!”

“連長,那大姐長得可真好看,難怪你丟了魂似的。”楊北萬伸嘴過來起哄。

“不要胡說!什麽大姐?那是首長,再亂說罰你背鍋!保持隊形,繼續前進!”王皓指著隊伍喊著,“褲帶系緊了,到目的地之前撒尿的,晚上就去刷鍋!”

老旦心中叫苦,也只能咬著牙跑,這泡尿像心裏的包袱,倒不出說不得,晃蕩得全不是滋味。

王皓算是根正苗紅的共產黨,一家人一半死在鬼子手裏,一半死在國軍手裏,他15歲就參加了革命,但是到了22歲才入了黨。他是有些文化的,上過高小的,摸不著打鬼子,他就在根據地當教書先生。這教書先生卻不老實,沒事總喜歡混進遊擊隊打槍放炮,有那麽兩次升官的機會都被他葬送了,在牛城喝酒的時候他說,都是因為女人,女人啊。

和王皓相比,老旦自慚形穢。莫名其妙地跟了國民黨,連八路是啥都不知道,肖道成和阿鳳他們來的時候,他又守著玉蘭的承諾,對共產黨不待見。可誰知道這麽一幫人,陡然間就長這麽大個?西瓜爬到絲瓜藤上去,哪能結出個果?要不是自己笨了吧嘰沒升什麽大官,傻人還有點傻福,沒準兒就被當成人民的罪人,插著畫了黑圈的令箭拉到墻根斃了!這事不敢想,想起來就不寒而栗。看著勁頭十足的王皓,他此時明白了在阿鳳眼前那口吐不出的悶氣,人比人氣死人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