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特種兵老旦(第2/7頁)

“他說的啥?”夥計一走,老旦就問二子。

“不曉得。”二子吃著桌上的瓜子說。

“那你都應了啥?”

“不曉得。”二子吐出瓜子皮,“反正是吃喝唄,你不是帶了大洋嗎?俺看見了,好容易你請客,還不吃點好的?”

“這地方……貴吧?”不知哪兒來的陳玉茗弟兄說。

“貴點兒咋了?又不花你的錢。老實吃你的,別給咱丟人。”二子蔑視地看他,順手脫下了鞋,把一只臭腳踩上了凳子。

門敲了兩下,兩個穿旗袍的姑娘進來,一人端著茶壺,一人捧著茶杯,笑得像他們家老婆一樣。她們看著這四個傻呆軍漢,也不言語,只優雅地倒了茶,就站在窗邊兩側不吭氣了。二子咂著幹巴巴的嘴,一口就把那小杯茶喝了,女子就又倒一杯,他又喝了,女子就笑了。

“您肯定是打仗渴壞了,這麽小的杯不過癮呢。”

“那是,我們在部隊上都用這麽大的家夥喝水,你們東家真小氣,用這麽小個泥杯子伺候俺們……”

“大哥,這可是正經的紫砂……”

“紫砂也是沙子,有沒有大點的缸子?”二子見女子捂著鼻子,就放下了腳。

“有是有,都是夥房裏的小二用的……”另一個女子笑道。二子聽著這話味道不對,正要再說,門口邁進來一個壯漢,端著一面碩大的托盤,上面堆了個滿。兩個女子上去幫著端下來,放一盤說一聲菜名:“珍珠圓子、粉蒸肉、清蒸江蟹、金銀蛋餃、皮條鱔魚、播龍菜、素什錦,還有我們店的招牌菜,亮燒武昌魚!這是十年的枝江大曲,茶是吉峰毛尖兒……各位大哥,配菜一次齊了,稍後還有湯和點心,齊心抗日,賓客您請,諸位慢用。”說罷,兩個女子和端菜的就都出了門,還回身輕輕掩了。老旦等四人呆坐一桌,看著這一桌子菜,心都要跳出來了。

“二子,你都要的啥?怎麽這麽大哈呢?”老旦覺得舌頭都抖了,鬼子也沒這個做派啊!

“這是……這館子看來,看人頭下菜……”二子穿上了鞋,臉紅一陣白一陣,估計老旦錢不夠,他就去摸兜,找出一塊大洋和五張皺巴巴的法幣。

“你我這點錢加起來也就買一袋大米、十幾斤豬肉,能吃得起這一桌子山珍海味?這還十年大曲呐!二子呦,你裝蒜裝成豬頭了,你可要給咱丟大人了……”

“不過,這菜看著可真香啊……長這麽大,哪裏見過這麽好的酒菜……”河北來的小魯咧著嘴,眼珠子直勾勾瞪著那條武昌魚,說著說著竟流下淚來。二子看著小魯,忽地站起身來。老旦一愣,以為他要走,也站起來。

“你帶錢沒有……”二子低聲問陳玉茗,陳玉茗掏出四個兜,只有不到半塊大洋的法幣。小魯幹脆一文不名。二子一下子萎靡了,蹲在凳子上犯愁了。老旦背著手屋裏走了幾圈,推開窗看了看外面,聽著哥幾個咽吐沫的聲音,扭頭大踏步回了位子。

“吃!管球呢!死都死過了,還怕丟人?”

老旦拿起筷子,哢嚓就插了只螃蟹。兄弟們見他下手,嘩啦就上了,比沖上陣地砍鬼子還利索。流淚的小魯兄弟給大家倒了酒,他們默聲地碰了,喝下去,再倒上,再喝下去,幾杯下去,這感覺就不一樣了,情緒也高昂了。老旦脫了軍服,二子又把臭腳踩到凳子上了,這好一頓大吃大喝,吃得像要赴刑場那麽狠。二子吃得肚滿頭圓,說去上個茅房,回來就又拎來一瓶酒。

“挨一槍是挨,兩槍也是挨,先喝了唄……”二子說完,一下子揭去了蓋子。

八盤熱菜、四個涼菜轉眼精光,螃蟹腿都嚼碎咽了,一瓦罐好湯喝掉不說,湯渣也就著酒吃個幹凈。這四個家夥喝到酣處哇啦啦叫,老旦用河南拳法劃著小魯的陜西路子,管他輸贏碰了就幹。二子抱著陳玉茗的脖子一個勁說:“我要是把那妹子按在莊稼地裏就好了,按在莊稼地裏就好了……”

第二瓶酒眼看一半兒沒了,這四人便喝得有點歪了。店家估計是覺察出有些不妙,就令人拿來了賬單。老旦看不懂轉給二子,二子也看不懂就給了陳玉茗,陳玉茗竟是個識字的,看罷不動聲色趴到老旦耳邊說:“吃出禍了,賣了咱也賠不起……”

老旦猛地打了個嗝,再看二子,竟在那邊長椅上坦胸露懷呼呼睡了。老旦心中叫苦,一股臊意驅走了酒勁兒,看著賬單發愣,這他娘可如何是好?老旦支支吾吾地穿上衣服,故作威嚴地戴上帽子,陳玉茗和小魯幫二子穿戴完畢。老旦掏出二子的錢,加上自個的錢,掂了掂,正準備咬牙交過去,空襲警報突然響了。收銀的夥計一下子就慌了,跑去窗口伸頭看。

“長官,鬼子……鬼子飛機。您趕緊結了賬,快點兒躲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