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和共軍的第一戰(第4/6頁)

村裏的規矩,屋裏拜堂,屋外殺豬。豬是郭家人合著錢買來的。但凡村裏有人成親,謝家人送驢,郭家人送豬。這豬頭天晚上灌了酒糟,昏睡到此準備挨刀。但意外延長的儀式拖拖拉拉,竟讓這老兄醒了過來。繩子只是粗略將它捆在木板上,這下可不得了,鱉怪剛吹完最後一響,這兩百斤的家夥就蹦起來。四蹄捆著嗷嗷蹦,掛著門板一起蹦。鄉親們尖叫鼠竄,膽兒大的便把它圍成一團,棍子打了,鋤頭絆了,繩子一圈圈繞了,費了牛勁將它按回木板子上。七八個大後生嘿呦呦按著這畜生,累得筋軟肉跳,雙手卡著豬嘴的郭二子滿臉通紅,對著人群大喊:“看甚熱鬧?來個動刀的啊!”

謝老栓壯起貓膽,鼓著包子似的胸頭肉悶下一口烈酒,拍著胸脯上去,剛拿刀擺了個架勢,大豬嗷地掙起,豬嘴拱在他頭上,他登時滾出去了,落下的刀不偏不倚正中腳面,豬沒咋著,謝老栓先殺豬一樣叫起來了。

又上去兩個後生,一個拾起刀大吼一聲,閉眼捅去,按著豬嘴的郭鐵頭哎呀便倒,那一刀結結實實紮在他胳膊上;另一個不緊不慢,拿著刀在豬脖子上一寸寸地找地兒,被豬噴了一臉口水也不動,那樣子像是個老手,殺豬刀麻利地撲哧進去,齊根而沒呢,他先是喝了彩,再噌地出刀,口子開了,卻沒見血,全沒有那瀑布一樣的噴湧,再捅一刀,依然照舊,村民齊聲哄笑,他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俺只殺過雞鴨兔子,怎殺得了這麽大個豬?你們誰笑誰來啊。”

老旦看著心急,擼起袖子要自己上,一雙手先抖起來。正要豁出去幹,蓋著紅褡褳的翠兒攔住了。她慢慢起身,邁開嚇人的大步子走去,對著號哭的後生伸出手,接過他驚惶遞來的刀,走到豬前,她利索地揭了褡褳蒙在豬眼上,腰身一縱,雙奶一抖,那刀噌就進去了,又閃電般將刀一壓,猛地拔出。狂噴的豬血飛出老遠,劈頭蓋臉地澆著還坐在地上的那個膽小鬼。村民們咿呀驚嘆,老旦抱著胳膊長出疙瘩,可翠兒只微微一笑,拿起豬頭上的褡褳再蓋了,一溜小跑回來,揪著老旦的胳膊低聲說:“趕緊的,拜堂……”

洞房那一晚,女人像窗台上乖巧的老貓,在炕角子裏頭窠臼成沒頭沒尾的肉團。脫掉的衣服整齊地疊在炕頭,繡花鞋規矩在炕沿上。老旦喝得半醉,邁著丁八的步子進了院兒,月光下定了神,壯了膽,在昏暗的麻油燈下摸索上炕。他一寸寸向前挺進,小心拿捏,如在麥茬裏搜索散落的麥。指尖被炕席的篾片紮得生疼,他忍著疼繼續前進,摸到泛著棉花香的被窩,便令雙手蛇一樣鉆進去。被窩像寬闊的青紗帳,摸來摸去不見人影,就在他要整個人都鉆進去時,摸到個渾圓的屁股。那是秋天裏滑不溜手的泥鰍,是冬天裏剛出蒸鍋的豆腐,是夏天裏郭家人做的涼粉,是春天裏腌肉缸下滑膩的豬油。女人的身體在那雙大手下顫抖起來,在被窩裏掀起低低的熱浪。那只粗糙的手滑過她的腰,在肚臍眼上打了個旋,搓面魚兒般揉搓片刻,就滑下她的腹窩,可在那裏還沒停頓和揣摩,就愣頭愣腦地翻山越嶺,滑上她巍峨的奶。老旦在摸索裏燃燒,指尖如燒紅的烙鐵,印堂像插了火通條,血液煮餃子般沸騰著,爭先恐後湧向那根被人打趣的驢貨上,讓它繃成地裏的山藥。他幾把扯掉礙事的衣服,掀開被子,盯著黑夜裏碩大的真相,撲向月下那白花花的肉團。可女人卻炕上一滾,暗夜裏扇出一只靈巧的手,在老旦臉頰上響了。老旦登時看到五彩的星星和軟軟的月亮,蟋蟀蟈蟈知了麻雀塞了一耳朵。還沒醒過神來,另一只手已閃電般抓住了他的命根。老旦刹那想起狗熊掰棒子的典故,覺得自己成了那根可憐的棒子,就要被哢嚓掰下夾在女人的胳肢窩,又覺得是被她宰殺的那一只豬,即將噴出彩虹樣的鮮血。一根鐵棍頓成燉爛的粉條。冷汗黏黏地流進血液,那裏縮了,豪邁也寸斷起來,連呼吸都止住了。女人卻沒有掰,抓著它發呆,顫抖的手肉乎乎地松了,她上下把玩片刻,一揪一彈一摸一拽,輕輕地咿呀一聲。

“點燈,讓俺瞧瞧……”女人渾身都在說話,老旦那玩意兒聽得真切,打氣一樣又悄悄昂起了頭。

真相大白之後,被懷疑過的東西又生長起來,黑夜裏充盈著驚喜和羞怯,一切都變得軟綿綿燙乎乎的,像一床長在身上的被子,蓋住冷汗淋漓的老旦。他們心有靈犀又慌不擇路,黑燈瞎火裏南轅北轍,正要挪到油燈下看看分寸,卻撲哧一聲歪打正著,深淺竟榫了個結實。女人來一聲嚇人的哇呀,疼痛中繃直了腰,張大了嘴,吐出渾厚的炸醬面味兒;老旦在驚喜中愣住了神,世界突然沉下半截,生命猛然短了三寸,月光一下子和陽光般熾烈起來。二人呆若石碾,突突的心跳相互磕擊,汩汩的血流似要交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