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第3/12頁)

老魏又狠踩,在五班要排智力他大概倒數第二,許三多倒數第一。“我踩它?我恨不得……挖了它!”老魏被自己的話嚇了一跳,看看那兩個,那兩個也看著他。

黑漆漆的宿舍裏忽然亮起一個手電燈光,照到李夢陰笑著的臉上。那是李夢自己照自己,他盡量讓自己看上去很壞,那倆也都沒睡,一骨碌起來。

三個人走在自己的駐地卻像三個賊,手電用布蒙著,然後發現這純屬多余,因為這天晚上月光實在太好了,路面上的黑石頭泛著月光,白石頭泛著月光,銅礦石放著金屬的光。

忽然間很平靜,平靜一向與這幾個浮躁家夥無緣,但今天晚上忽然降臨到他們頭上,他們愣了很久。

最愚鈍的老魏說出最直接的感覺:“好看。”

李夢硬著頭皮:“咱們這片荒原一向好看。”

薛林沖他們大大地噓了一聲,不是表示輕蔑,是希望他們安靜。

於是安靜,於是又呆呆看著。美好不一定是藏在心裏的,等把它掏出來時誰也不知道捂成了什麽樣子,但眼前這小小的奇跡卻與那兩字沾了點邊。

薛林突然看到了啥:“他娘的活見鬼了,這地方我種盆花都種不活,他把花栽在土裏倒冒芽了。”確實是,幾個花苗已經在路邊冒了頭。

李夢靜靜地看著:“他種花是傻種,鋪路也是傻鋪。”

薛林:“嗯,我們都很聰明。”他不是反駁,更多的是傷感。

最愚鈍的老魏又說幾個人最不想說的話:“還挖嗎?”

“挖?別挖到花了。”李夢很想說句刻薄話,但忽然覺得氣氛很溫柔,他說不出來。

於是李夢看看薛林,薛林看看李夢,他們又看看手上的鎬。

老魏相對專心一點,他打算一鎬挖下去,於是那兩個人就都看著他,有點緊張有點期待,更多的是怕他就一鎬挖了下去,那往下可就不知道怎麽收拾,面子問題。

老魏忽然把舉了半截的鎬一下扔了:“說心裏話,三呆子鋪他的路,跟我們有什麽相幹?要能找到條河,許木木就算要造座橋又幹我們屁事呀?他名字裏本來就有嘛,他叫許三多嘛,就是做些多余事嘛。”

薛林噓口氣:“對呀,我們就是吃飽了撐的。”

他看看李夢,等他反駁。李夢忽然覺得很輕松了:“是啊,跟傻瓜認什麽真呀?”

薛林接口:“我們又不是傻瓜。”

他看看李夢,等他配合。李夢:“挖一身臭汗出來,我有病呀?”

他很親熱地看看薛林,看來大家都找到了台階,一時間三個家夥幾乎想為這種聰明人所見略同歡呼一下。一道手電光射了過來,伴隨著許三多認真到稚氣的聲音:“誰?口令?!”

李夢:“今天什麽口令?”

薛林已經拔腿開跑:“不知道!”

一潰如山,那幾個也開跑,跑兩步又回頭,搶回鎬頭手電等作案工具。

黑暗裏已經響起拉栓的聲音:“口令?站住!不許動!”

管不了那許多了,那三位管頭不顧腚地紮進宿舍,李夢一頭摔倒,讓那兩人給拖了回去。

許三多沖過來,他有他的心眼,喊兩遍後就把手電關了,轉眼間便把駐地搜索了兩圈,也沒忘了用手電往屋裏照照,宿舍裏只有三個蒙頭大睡的人,那不是他指望看到的東西。

於是許三多有點氣餒,站在駐地中央跺著腳給自己壯膽:“站住別動!看見你啦!”

手電終於射到一個人身上,那個人是一直郁郁在房邊坐著的,也不知道已經坐了多久。許三多把光束對著人臉晃了兩下,然後傻了。

那是老馬,一張臉心事重重,似懷古思悠,似茫然失措。

老馬:“嗯,我看看你警惕性。”

許三多:“哦,我以為有敵特。”

老馬:“如果有敵特倒好了。”這是慣常的五班論調,但他忽然覺得不大對,“不不,沒敵特當然更好。你表現不錯,尤其後來把手電滅了,明哨變暗哨,像個老兵。”

許三多被贊得不知如何是好:“就是老兵教的,在新兵連。”

這傻子因為被贊了一下,幾乎是踢著正步走到哨位。老馬落寞地看著他走開,又用手電掃了掃屋裏,他有意讓光柱在屋角扔的鎬把上停留了一會兒,好讓那三個裝睡的收到某種信息。

“睡吧,快睡著吧。好在虧心事沒有做出來,想睡著就能睡著。”

他語氣很溫柔,而那三個就是打算咬緊了牙關裝睡,貌似什麽都沒發生過。

老馬點點頭,他希望這樣。

回過頭來的夜空美得發藍,那條備受指責的路幽幽泛光,空空曠曠,老馬立刻就被突然襲來的無力感吞噬了,事情似乎暫告段落,可他們到底該怎麽辦?

老馬帶上了房門,作為一個並不剛強的人,他在帶上的門外無力地坐倒:“真不怪你們。我都不知道怎麽在這裏待下來的。”他聲音壓得很低,幾乎有些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