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第4/5頁)

“媽,快,快喝兩口。”肖明媳婦端過一碗黑紅的湯藥讓老太太喝。老太太一口氣把藥喝了個凈光,肖明媳婦說:“躺著吧,別再說話了啊。”

“大娘怎麽了?”李明強著急地問。

“犯奶痛,快半年了。”老頭子不以為然地說。

“什麽病啊?”胡斌不解地問。

“乳腺疼。”李明強知道農村的土語,告訴胡斌。

“那不是乳腺——”

“吭!”李明強重重地打了胡斌一下,大聲地咳了一聲。胡斌顫了一下,不說話了。

“去醫院看了嗎?”李明強問。

“看什麽呢,一到醫院就是錢。都六十歲了,活一天是一天吧。”老頭子嘆口氣說。

“那怎麽行?有病不看怎麽行?”胡斌著急地說。

“不行,又有什麽辦法?”老頭子說,“蓋這房,欠人家千八塊。部隊剛把肖明的撫恤金送來,他姐又讓樹把腰砸斷了……”

“爸——”送藥碗回屋的肖明媳婦大叫一聲,臉黑得像農家用木材熏黑的鍋底。老頭子看了一眼兒媳婦,像做錯事兒的孩子,低下頭不說話了。

“爸,你們到那屋說話吧,讓我媽睡會兒。”肖明媳婦又換了副笑臉說。

“哎,上那屋,上那屋。”老頭子上前拉著胡斌就走,走到門口對肖明媳婦說,“去你三嬸兒家啊。”

李明強和胡斌被讓進中間靠右邊的屋裏,坐在靠墻的兩屜桌兩端的高椅子上,老頭搬了個小凳坐在門口處。胡斌要讓老人坐在高椅子上,老頭說他坐矮凳舒服。他們聊了會兒天,就看到肖明媳婦提一個小手巾兜從外面匆匆趕了回來。走近時,李明強看到她那黑凡爾丁褲子上蹭了些白,不由得心頭一緊:“莫非,他們連吃的面都沒有了,還要去借。”

飯很快做好了,先端上桌的是一小盆兒雞蛋黃花菜粉芡鹵,然後給李明強和胡斌各端上一大碗白面條。

李明強看沒有老頭子的,就說:“大爺先吃。”

“有他的,馬上就來。”肖明媳婦說著走出屋,旋即就端來一大碗白面條,從桌上的盆裏打了一勺鹵,抖兩下把雞蛋塊抖掉在盆裏,澆上,給老人端了過去。

李明強一邊攪拌碗裏的面條和粘滿雞蛋的鹵,一邊觀察老人的碗。他發現老人碗裏的面條,比他和胡斌碗裏面條寬了許多,厚了兩倍,馬上意識到老人的面條是“裹皮面”。

“裹皮面”是貧窮農村婦女的絕活,將厚厚的黑紅薯面條外,包上一層薄薄的白面,就成一碗白面條。李明強的母親也經常這樣做,為的是讓人家看他們家也吃上了白面條。每當他們家吃“裹皮面”的時候,李鐵柱都要端上碗到大門外蹲著吃。把面條高高地揚起,再送進嘴裏猛嚼。人家會說,李鐵柱又吃白面條了。李鐵柱臉上就會露出得意的笑,說那是。而不會做“裹皮面”的張虎媳婦,就不能常讓張虎有這種榮耀。張虎每次吃白面條,也是端到大門外或到嘴坡上,將白面條高高地揚起,輕輕地放下,然後喝上兩口湯。如此反復多次,碗裏的湯喝完了,再回家加上一碗湯。

李明強想到這兒,就走過去,蹲在肖明父親跟前,笑著說:“大爺,剛才說到我沒有父母了,您要是不嫌棄我是個殘廢,我給您老當兒子怎麽樣?”

“好,好,那感情好啊。”老頭高興地直叫好。

“那我就叫您爸了?”李明強笑著說。

“哎,哎,我又有兒子了,我又有兒子。”老頭說著,淚水撲簌簌地掉進了碗裏,李明強順手接過了老人的碗說:“爸,既然您認了我這個兒子,有件事兒,您得聽我的。”

“哎,你說吧。”老人用衣袖擦了擦了眼淚說。

“吃過飯,我帶大娘,不,帶我媽去醫院看病。”

“這——”

“就這麽定了,您要想去,我們一塊兒去。”李明強說著,已將自己的碗換給了老頭。

“我就不去了,在家看孩子。讓貴珍跟你們去,醫生說讓注意什麽,她能記住,回來好照顧,照顧你媽。”老頭子說。

“行,家裏有架子車沒有?”李明強問。

“東頭王家有,叫貴珍去借就是了。”

“那好,我去給她說,我們吃過飯就走。”李明強說著端起老人的碗就往門外走。他怕胡斌發現‘裹皮兒面’老人難堪。

“這——”老人吃了一口,發現面條不對,看看胡斌,又看李明強。

李明強聽到老人發出一聲低喊,回過頭,沖老人笑笑,把手中的碗朝老人面前晃了晃,叫一聲:“爸,您就吃吧。”

李明強走進中間左邊那間做廚房用的房裏。肖明媳婦正在吃那硬黑窩窩頭,啃一口窩頭,喝一口面湯。她看見李明強進屋,不好意思地紅了臉,低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