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第6/7頁)

一個思維敏捷的人,即使在最倒黴的時候也能找到最好的消遣方法。李明強在心裏想著,鐵青著臉,呆滯著眼,帶著憤怒的情緒,掏出一沓紙幣。那女人一把將錢搶了過去,在裏邊抽出六毛,將早已撕下的車票和剩下的錢往一起一搭,一下子塞到李明強的手裏,一甩頭,扭著屁股向車上跑去。這一切,都那麽麻利,與她那肥胖的身軀極不相稱。

李明強呆呆地站著,看著那女售票員晃著屁股一邊走一邊尖聲尖氣地叫:“一看他那慫樣兒,人家罵他,連口都不敢還,就知道他是外地人。”

外地人,外地人怎麽了?你有什麽了不起,不就是生在了北京嗎?!北京是首都,你是什麽?不就是一個賣票的!你有什麽資格看不起外地人?你憑什麽要欺辱我們外地人?

北京人就是這樣,好像他們生在北京就高人一等。他們人人都有欺辱外地人的本領,他們大大地看不起外地人,不管你是高幹還是平民,只要口音一露,就讓其不屑一顧。當兵的多是外地人,當兵的多受欺辱,不是曾有售票員專門查當兵的車票逗樂的事兒嗎?

“外地人準沒月票,胖姐就是聰明。”留著女人發型的男售票員用手推著那胖女人的屁股,“拍著馬屁”上了車。

月票,我有月票。李明強猛然醒悟。

“我有月票!”李明強掏出月票,舉在手裏,大聲喊著向汽車跑去。

“上別的車上用吧!老娘不看!”

“拜拜了您呢!”男售票員流裏流氣地沖李明強喊著,“咣當”一聲關上了車門。

“傻帽兒!”女售票員又隨口丟出一句,“有月票不用,腦袋進水了。”

汽車大聲地掛擋,大聲地轟隆,大聲地排氣,載著那一男一女大聲的笑,向停車場馳去。

傻帽兒!我是“傻帽兒”嗎?我的腦袋進水了?李明強站住了。

不就是六毛錢嗎,現在哪還有閑心去和他們置氣。別說停車場離此地二三百米,就是二三十米,也不能追了。我沒有穿軍裝,就沒有損壞軍人的形象,要不然,決不放過他們。

李明強刹那間就想通了。現在,他不能再和人置氣了,衛和平給他的氣夠多了,如果自己再去和別人置氣,那才真正是“傻帽兒”呢。

衛和平,就是你這個甜中帶刺,心狠手辣的女人,就是你把我這個“天生的小說家”弄成了白癡、“傻帽兒”。月票,拿著月票被罰款,笨蛋、“傻帽兒”,天下頭一號笨蛋,北京第一大“傻帽兒”。賠錢、丟人、現眼!

李明強在心裏罵衛和平,罵自己。他怎麽也想不通,他的腦瓜竟然遲鈍到這種地步。太笨了,太傻了,真是個大“傻帽兒”!李明強,聰明過人的李明強到哪裏去了?!

李明強握著月票,腦子裏亂成了一鍋粥。他使勁兒地擺了擺頭,看著手中的月票。這是張私人月票,上面貼著李明強的免冠一寸照片,照片上還卡著北京市公共汽車運輸公司的印子,這是李明強為了與衛和平約會方便專門購買的。

李明強啊李明強,你為何不掏出月票呢?怕他們收了嗎?你又不是拿著公用月票辦私事的。辦私事是不能拿公用月票的,這是部隊的規定,可他地方也管不著呀。李明強辦私事曾拿過公用月票,也曾被抓住過,不過,不是被部隊的糾察抓住的,而是被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兒的售票員抓住的。那時的他是聰明的,反應是靈敏的。他取笑了售票員,取悅了衛和平。

那是件發生在那快樂的日子裏的快樂的事兒。

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李明強攜衛和平到頤和園玩兒。下車時,月票被售票的小夥子抓住了:“幹什麽的?”

“軍人。”李明強先是一驚,很快就恢復了平靜。他知道售票員問的是什麽,但看到那小夥子盛氣淩人,毫無禮貌的舉動,就故意和他打岔。我的著裝不是明寫著是軍人嗎!你就會欺負軍人,為什麽不看別人的月票呢?

“誰不知道你是軍人,說你今天出來幹什麽的!”小夥子性急,顯然火了。

軍人的手被售票員抓住了。人們“嘩”地一下擁了過來。中國人就有看熱鬧的習慣,他們從不吝惜這麽一點兒時間,更不顧及當事者的難堪。

好小子,欺人太甚了,我幹什麽事兒你管得著嗎?你算哪根兒蔥?!自己把自己當蔥花,誰拿你熗鍋呀?!我今天就要你知道一下當兵的厲害!你們不是常喊我們“傻大兵”嗎,我要讓人看看誰傻,震你個跟鬥兒讓你爬起來連土都不敢打。

“請放開手。”李明強的聲音很平和,卻帶著命令的口氣。

售票員沒動。

“請放開手,這是不禮貌的。”李明強的聲音依然很平和,卻沒有給對方留下絲毫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