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鍛造 5

第二個新兵連,而且我又被錘了(4)

我們自然是背著自己的背囊一路越野,被開著那種我從來也沒有見過的小王八一樣的迷彩吉普車(後來我知道這是什麽勞什子突擊車)的兩個士官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山窩,這是我們新訓隊的駐地。看上去距離特種大隊的駐地還有十幾公裏遠,很明顯,我們還沒有資格進入那個重重把守、狼狗吐著舌頭、衛兵上著實彈、鐵絲網通著電流的大山裏面。說實話,琢磨了一個禮拜以後,我才從地形、地貌和星座變換上猜出我們的大致位置。直到我們進入技術科目的學習,接觸了那個什麽勞什子GPS,我才知道這裏到底是哪裏。我跑路時候的恨意越來越重,心裏就想:你們臭牛什麽啊,不就是胳膊上多個露著白牙的狗頭嗎?你們是部隊,我們也是部隊。都是解放軍,都是陸軍,都是兵,怎麽你們就那麽保密,我們部隊就那麽不值錢?我早晚有一天搞你們個七葷八素,讓你們嘗嘗你們的老祖宗偵察兵也不是泥捏的!

我正合計著,那輛長得像小王八似的小吉普已經七拐八拐地把我們帶進了一個廢棄的營盤。我一眼就看出來,這裏原來應該是一個坦克團的駐地,大概因為部隊撤編了,所以營盤空了。但是兵房、步兵、基本科目訓練場等應該都還有,看來是專門收拾這些他們眼中的菜鳥的。

我們跑進這個營盤才知道,根本就沒有啥像樣的樓房了,全是殘垣斷壁,估計是他們狗頭大隊廢物利用了。看來全軍都一樣啊,南泥灣精神永垂不朽。我正合計著,我們住在啥地方,不會又睡班用帳篷吧。結果那輛門上漆著狗頭的小王八吉普拐啊拐,我們在後面追啊追,最後在原來的坦克車庫停下了。

然後我們就氣喘籲籲地站隊,倆小士官下來啥也不跟我們說,就打開一個坦克車庫的門讓我們進去。進去後一看,我就毛了,這是住人的地方嗎?雖然還算幹凈整齊,有那麽十幾個雙層的鐵架子床,但是一車庫的柴油味道確實夠可以的。

我跟著那幫弟兄進去了,把背囊放到寫著各自名字的床上。弟兄們都皺著眉頭盡量不去呼吸,我想大概都在合計這以後怎麽住啊。沒想到後來習慣了,換了兵房以後,看見柴油發動的車子什麽的就想去聞聞,不然總是渾身不舒服。我跟大家說實在的,這種東西也上癮。就像老坦克兵聞慣了柴油味道,筋骨顛簸慣了,開汽車總是覺得跟玩具一樣是一個道理。

我們剛剛把背囊放好,還沒有開始收拾床,外面的哨子就響了,我們趕緊出去列隊。那個狗日的少校跟幾個尉官、士官來了,還背手跨立,站得跟電影裏面的品字隊形一樣,等著我們弟兄。這回我們都清醒了,才看清楚這幫狗頭教官的迷彩和我們的花色略有不同,布料嚴重不同,腰帶根本不同,鞋子更加不同,而且還配了個黑色的貝雷帽(那個時候,這種帽子全軍都沒有配發,所以看上去挺稀罕的,也沒幾個人知道那是貝雷帽。我以前賣盜版碟知道啥子是貝雷帽,後來這個帽子發下來後,我們的幾個農民兵弟兄還有幾種“經典”的戴法,這些我以後再講),顯得自己高人一等似的。

我們一句話也不敢說,就這麽站著。

他還看我,我也看他。反正來都來了,愛怎麽辦怎麽辦吧,菩薩是泥捏的,我是肉做的,不過就這一百多斤。活著幹死了算我,就不信你能把我怎麽辦。

這個狗日的少校把眼睛挪開了,然後是開場白。我想他在機場就憋得夠嗆,他一口山東普通話:“我謹代表‘狼牙’大隊全體官兵隊,向你們表示熱烈的歡迎!”沒人鼓掌,因為傻子也知道這個時候不需要鼓掌。然後,他看著我們說自己叫什麽之類的,我心裏想:你愛叫什麽就叫什麽。結果我就記住他姓高,是一個中隊長,我們今年新來的兵就分到他們中隊挨收拾。他說寧缺毋濫,我心裏想:是不是那把刷子咱們訓練場見?不就是“一根繩子一把刀”嗎?他還說了一些什麽勞什子,我記不住了。部隊幹部的老一套也不值得寫。他大概被我看得不是特別自在,所以話音多少有點兒不自信,開場白就草草收場。然後就說我們弟兄剛才跑路不好,就讓我們弟兄在飯前運動運動。這個我倒不怕,偵察兵集訓比武下來,跑路算個鳥?

我們換了迷彩作訓服,跟著那輛小王八吉普跑路,七拐八拐上了山。高中隊就在後面開著另一輛小王八吉普跟著,我們弟兄跑路上山。誰都不傻,知道殺威棒剛剛開始,還不到賣命的時候,所以都留著勁頭。

然後帶路的小王八吉普一加馬力,就拐到一片泥潭子邊上。快跑到跟前的時候,我們都有點兒猶豫,不知道該跑路過去還是跟車一起停下。然後,第一輛小王八吉普上的一個士官就說:“下去!”我們就下去了,當兵的死都不怕還會怕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