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鍛造 4

第二個新兵連,而且我又被錘了(3)

那個少校一見我,跟我見他一樣傻眼了,他沒想到我會是他的兵,我也沒想到從此以後他就是我的上級。那個時候我已經有了在部隊生存的經驗,知道直接上級是萬萬得罪不起的,現在我要當兵就是老炮要我給他打洗腳水我都幹得出來,所謂的成熟就是這麽歷練出來的。

少校看著我,依照我在部隊半年多的列兵經驗,我就知道要壞菜。但凡當過小兵的人都知道,部隊的幹部一定要在你的面前維護自己的絕對權威性的。部隊不是學校,所以沒有自由可言,要有絕對的強制性;部隊又不是監獄,所以還不能拿對待犯人的一套來對付,要有理有利有節,要善於循循善誘,善於和顏悅色,但是絕對少不了關鍵時刻給你一大棒子,大家都是小夥子,你三天不打是要上房揭瓦的——前提是直接上級的絕對權威性,紀律倒還是其次。十八九歲的兵不會比我們成熟,他們不知道什麽是人性,因為大多數的文化程度確實沒有那麽高,所以幹部要有絕對的權威,要在戰士眼裏就是爺爺,不然你怎麽管?也就是說,自己最好不要有任何一點兒可以讓戰士們議論的臭事,雖然我們都議論這個幹部、那個幹部,但是大多數的笑話是找不到出處的。一旦發現了這種議論的苗頭,就要防患於未然,狠狠收拾,這樣才能殺雞給猴看,別人才消停下來,不敢隨便議論。

這些笑話包括什麽呢?很多。譬如幹部怕老婆。

譬如我看見的,一個堂堂的特戰少校不僅怕老婆,而且還對那個小列兵護士一臉堆笑。而那個小護士還跟我不明不白,有那麽點兒老鄉和某種親密關系。也就是說,他每次陪老婆上醫院的那點鳥事我可能都知道,雖然我確實不知道,我也沒心情知道這些,但是他不管那麽多。這就跟卡斷泄密源、隔離非典源一個道理,格殺勿論先收拾了再說。尤其是我還是在他直接管轄的部隊,我要跟他不是一個系統的,他也不怕我說什麽,反正自己的兵不知道就行。現在麻煩了,這個小列兵還真的來了,而且還在自己的手下。

我相信他看過我的档案,但是我也相信他認不出我,因為那張傻不拉幾的一寸大頭照是在剛剛參軍的時候照的,而我的變化連小影都要半天才認出來,更何況他。

我看他的眼睛就知道,自己這回絕對要壞菜了。他不僅會狠狠收拾我,還要千方百計地把我攆走,維護自己的絕對權威。我知道他會這麽做,而且我估計老炮跟他相比就好像小巫見大巫,小鬼見閻王。很簡單的道理,老炮算個屁啊?他不過是個步兵團的無後座力炮兵班長。這個大爺呢?能在特種大隊混到少校級別的幹部是個什麽貨色呢?你不用想也能明白過來。

我不用想都一身雞皮疙瘩。

他看著我,我看著他。直到我們二十個野戰部隊偵察分隊的尖子、特種大隊的菜鳥站好隊,我們的眼睛也沒有分開。我們像兩個對弈的圍棋國手一樣看著對方,心裏盤算著對方下一步要出什麽局。我更沒底。我知道他要想收拾我易如反掌,我死也不敢說那點兒破事,而且我也不是那種三八啊。但是,他不知道。他就是怕我說,不管我說不說,先把我整走心裏才清凈,不然早晚是個禍害。

雖然我在苗連和陳排眼裏是尖子、是偵察兵的天才、是兄弟。但是在他眼裏呢?狗屁不是,這裏的全部隊員都是歷屆偵察兵比賽的尖子篩選下來的,我一個小列兵算個屁啊。我知道這回難辦了,看來要折在他手裏了。

我們站好隊,他還在看我,但是什麽也沒說。眼神裏的光全然沒有在我的小影面前那麽討好。

那是殺人的目光。我不由得打了個寒戰。他在警告我,在威脅我,在暗示我服輸,這樣他手下會留情。但是,我不能輸,我不能讓他看扁我們的小山溝鳥團裏那個小小的偵察連,人間處處有英雄,不見得你們特種大隊就比我們強。

為了我的苗連,為了我的……陳排。我發誓,當我拿到他們珍視得不行的狗屁臂章和胸條後,就把這些全部丟掉。特種大隊的新訓隊來之容易,但是隨時都有走的自由。我走,就在結業考核那天。

我要給這個勞什子“狼牙”大隊一個狠狠的下馬威,讓他們清醒清醒,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不是因為你們叫什麽“特種大隊”,就有多麽牛,就比我們山溝裏的小偵察連高好幾頭,我們都該求著進來、打破頭進來!

不是說你們戴上個張嘴露白牙的狼頭、上面再寫個“特種部隊”的漢語拼音的那個難看得要死的臂章,就是天兵了。你是兵,我也是兵,而且我不比你們弱!你們能做到的,我們山溝裏的小偵察兵一樣能夠做到,而且比所有人還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