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七章 起事

韓謙帶著人悄然而來,又帶著人悄然而走。

普通的山村總是很寧靜,趙直賢、譚育良兩家置辦的這棟院子,又在峪口外,除了幾聲黃狗的吠叫驚破寂靜的夜色,村莊裏大多數人天黑後便早早歇下,都沒有人注意到峪口處的動靜。

譚育良看著桌上的酒壇,以及手裏厚厚一疊宣紙,要不是這些,他都懷疑剛才經歷的只是一場夢而已。

趙直賢、譚修群也都有些傻眼的站在那裏,隔著院門看到十數矯健的身影護送著韓謙等人,早已經消失在夜色的深處,他們過了好久還是難以置信剛才所發生的一切。

倘若單純是投效敘州,入州縣衙署任事,他們是沒有什麽好猶豫、好顧慮的。

即便敘州深受四周大姓勢力的忌憚,即便韓謙本人也受楚帝及朝廷的猜忌,但敘州的崛起,趙直賢、譚育良他們都看在眼裏,還深刻領會到韓謙及身邊諸多嫡系的厲害之處,他們相信追隨韓謙、為敘州效力,結局不會太壞。

然而現在韓謙交辦給他們的事情,卻絕不容易,搞不好就是人頭滾滾落地。

“剛才院子裏來的都是些什麽人?”

趙直賢與譚育良的妻子這時候走進東廂房來,臉色有些蒼白,驚惶之色未去的問道。

剛才東廂房裏就趙直賢、譚育良、譚修群與幾個已成年的子侄飲酒說話,其他女眷小孩伺候好他們,都沒有上桌的資格,也是在別屋吃過飯便早早歇下。

平日裏多點一盞燈,都叫人心疼得緊;但凡獵到野味,有些肉食,也是先保證青壯勞力吃飽,有多才給女眷小孩解解饞。

一大群攜帶兵刃的陌生人出現在院子裏,過道走廊都被封鎖住,女眷們擔驚受怕,也只敢關緊房門躲在屋裏靜觀其變,安慰小孩不發出哭鬧聲,等到陌生來客確實走遠了,趙直賢、譚育良的妻子兩個人才大著膽子往東廂房走過來看動靜。

趙直賢年逾五旬,有三子二女,長子身體原本就病弱,沒能挨過苦役營的勞苦,第三個月就累吐血病逝了;次子趙方海午後被後山青田寨請過去診治病患,夜裏不能摸黑走山路回來;第三子在苦役營被打斷左腿,行動不便。

趙直賢的兩個女兒,又分別嫁給譚育良的兩個兒子譚朗、譚丘為妻。

譚育良除了譚朗、譚丘二子外,還有一個女兒。趙直賢長子早年娶妻死於難產,譚育良便將女兒嫁給趙直賢的長子為續弦,沒想到也是早早就做了寡婦。

在潭州兵敗之前,譚修群倒是有一妻一妾,但潭州兵敗後,其妻不敢去面對艱苦的命運,在押往樂營的路上找機會跳塘自盡了,只有妾室周氏及十七歲的長子譚文林以及兩個年幼的女兒還在身邊。

譚修群年歲要比譚育良少七八歲,此時四十歲都不到,正值壯年。

他們兩家人除了當年受命馬氏同甘共苦的潛伏黔陽以謀敘州外,也是兒女姻親將兩家人的命運捆綁在一起。

“沒什麽事,只是多年未見的貴客找上門來,喝了一通酒便離開了。”譚育良說道,示意妻子趙氏與趙直賢的妻子邢氏回屋去歇下,不要理會這邊,但這時候他們陡然也想到,他們所面臨的問題不僅僅是怎麽著手去做這事,還要考慮他們帶青壯子弟潛入思州謀事之後,留在高椅峪的十多個女眷、孩童要怎麽安頓?

特別是他們公開身份主導暴動後,思州楊氏派人過來捉拿他們的家小怎麽辦?

他們正遲疑間,又有兩道身影走小道登上門來,卻是剛剛隨韓謙離開的裴樸去而復返,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就是以清退老卒身份在青牛背碼頭做苦力、不到半個月就跟譚育良及幾個子侄廝混頗熟的周瞎子。

譚育良遲疑的盯著周瞎子,也不知道他剛才為什麽不跟著韓謙他們一起過來,卻還要等到韓謙他們走後再現身。

周瞎子似乎能猜到趙直賢、譚育良在想什麽,拱拱手說道:“峪子裏有思州的兩個釘子,我得帶人手盯住他們以免添亂,過來給趙大人、譚爺請安遲了,還請見諒啊!”

高椅峪作為虎澗關外的第一座較大規模的寨子,兼之辰水下遊過來的舟船、商旅都在附近停靠、經過,可以說是辰中縣最西頭的橋頭堡,敘州也是這邊設有驛站、鄉巡檢司院。

思州楊氏既想著跟敘州合作牟利,又擔心敘州勢力有吞並思州的野心,在虎澗關外的高椅峪安排兩個眼線,盯著左右的動靜,實屬正常。

“周爺客氣了,”譚育良拱拱手,請周瞎子坐下,忍不住又問了一句,“周爺的尊姓大名叫什麽?”

“什麽尊不尊的,我本家姓刁,也沒有什麽名字,我打仗瞎了一只眼,營伍裏大家都習慣叫我刁瞎子;之前擔心譚爺的耳目靈通,跑到碼頭冒充苦力,便用了我死去的婆娘家姓示人,”刁瞎子大咧咧的坐下來,問道,“趙大人、譚爺要做什麽事情,大人都跟你們說過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