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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明德聽完杜聿明的話,哭笑不得。

邱清泉板著臉,像是沒有聽到這些話一樣,獨自一個人連灌下幾杯酒。

端起酒杯飲完一杯酒,杜聿明又悠悠地接著說道:“他倒是把樹給我清理了,現在院子裏什麽都沒有了,就剩下我們這些人了。大家想想,方框裏有個‘人’是什麽字啊?”

董明德知道這個字比“困”更為可怕,是個“囚”字……

邱清泉舉到嘴邊的酒杯突然停住了,臉色愈顯蒼白。

屋外的風聲似乎更大了,偶爾傳來幾聲槍響,估計又有士兵逃跑了。

解放軍繼續“圍而不打”,但政治攻勢明顯加強了。

解放軍陣地上,宣傳工作開展得如火如荼。很多人走出溫暖的“土屋”,站在高處通過鐵皮喇叭朝對方陣地喊話、唱歌、拉曲、說快板、訴過去受剝削的苦。到了吃飯的時辰,戰士們又發明了“敲碗”這一招,幾十名甚至上百名解放軍戰士一齊敲著瓷碗叫喊:“對面的兄弟們,開飯了,趕快過來吧!”“今天不但有白面饃,還有豬肉燉粉條,油渣燒白菜,香得很呢,你們快過來吧!”

國民黨軍隊的陣地上冷冷清清,聽不到任何聲音,更看不到一個人。所有的人都蜷縮在冰冷的地壕掩體裏,沒有人願意說話。他們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已經沒有勇氣和力氣走出地洞了。

在解放軍政策的鼓動和感召下,越來越多的國民黨士兵的內心在悄悄地發生變化,越來越多不願餓死凍死的人冒死跑到了解放軍陣地上。

方大明回來兩天後,主動找到楊雲楓,神情嚴肅地說:“首長,俺有一個要求。”

楊雲楓有些意外。方大明回來後,他不但馬上批準了方大明的入伍申請,還給他記三等功一次;說話算數,楊雲楓還派邵曉平弄來大半碗紅燒肉,全部讓他一人獨享。方大明狼吞虎咽地大口吃肉時,團長和幾十名戰士圍成一圈瞧著。等方大明吃完,團長咂巴了幾下嘴說:“一個人一頓吃一碗肥肉,俺當兵快二十年了,沒見過!”

現在方大明提出新的要求,楊雲楓沒有料到。

“俺現在是吃得飽穿得暖,但想想對面的兄弟們,俺睡不著覺,能不能給俺一個喇叭,讓俺跟他們也講一講?”

方大明回來時,摔傷了一條腿不能走路,對外宣傳一直沒讓他參加。

“俺雖然腿上有傷,但其他地方好好的,胳膊能動,嘴巴也能講,再躺下去,快把俺憋死了!”

見方大明真心實意地想說服敵陣上的士兵,楊雲楓最後想出了一個辦法,叫來兩位戰士,用擔架把他擡到了前沿陣地上。

這一次,楊雲楓從師部調來了一套擴音喇叭,高高地架在了河沿上。

“對面的兄弟們,俺是方大明,你們聽到了嗎?俺方大明是誰,就是給你們帶過饅頭的那個人啊!俺問一聲,你們現在餓不餓啊?俺知道,你們肯定沒吃東西,也肯定很餓,這會兒餓得頭發昏,心發慌吧?因為幾天前,俺過來之前就看到你們沒有東西吃了,真是苦了你們了。想想你們,俺心裏就難受!告訴你們,俺來到這邊後,解放軍的政策好,現在吃得很飽穿得也暖,昨天晚上一頓吃了五個白面饃和兩碗豬肉燉粉條……俺過來這一步是走對了,不知道你們是咋想的,你們還想繼續挨餓受凍嗎?你們願意被凍死餓死在裏面嗎?”

方大明邊說邊想起了自己在對面陣地上經歷過的慘狀,突然變得哽咽起來。邵曉平拍了拍他的肩膀,讓他平復一下情緒再說。

“兄弟們,俺方大明和你們一樣過去被國民黨抓了壯丁,沒有辦法才來的。咱們家裏還有父母和兄弟姐妹,有的還有老婆孩子,咱們可不能就這樣死了啊!咱們死了,他們怎麽辦呢?俺勸大家都過來吧,解放軍同志對俺可好了,他們給俺吃好的穿暖的,耐心和俺說話,一句都沒有罵過俺。俺來時頭發長了,他們還給俺剃頭。兄弟們啊,以前咱們誰有過這種好事啊!俺現在才弄明白什麽叫官兵平等,啥叫親如兄弟!”

方大明從頭至尾講的都是自己的親身經歷,句句發自肺腑。

“兄弟們,咱們都是當兵的,心裏都明白,現在,你們人沒飯吃,槍沒子彈,這仗還能打下去嗎?!你們過來吧,俺已經把你們的情況給解放軍說了,你們過去都是窮苦人出身,被國民黨部隊拉了壯丁,都是迫不得已。如果你們過來,解放軍答應保證大家的安全,讓大家都吃飽穿暖,有想回家的就發給路費,絕不強留……如果你們實在餓急了,熬不住了,可以過來拿吃的東西,可以在這裏吃完回去,背回去吃也行!”

方大明通過高音喇叭做了一天宣傳後,河對面陣地上的國民黨士兵再也忍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