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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血的不是別人,正是隨隊的李指導員。一個在城市裏長大的小夥子,李指導員從小到大從來沒有受過這樣的苦,自從跟隨支前隊伍之後,活幹得和別人一樣多,一個月下來,累得人開始咯血和便血。前面一段時間,他還可以用土及時掩埋掉“物證”。但自從改變行動時間後,半夜才能停下來宿營,由於天黑看不清楚,他也就沒辦法用土掩埋了。

徐州“剿總”11月30日撤出徐州後,為延緩解放軍追擊的步伐,同時也為了阻擋支前大軍向前線運送糧食、彈藥、藥品等物資,狗急跳墻的徐州國民黨軍炸毀了徐州北面和東面的鐵路橋。

李指導員第一時間接到了搶修其中一座鐵路橋的任務,他找到雲林布置工作:“剛接到任務,要我們在五天內修復徐州北面一座鐵路橋。有沒有信心按時完成任務?”雲林神情堅定地回答:“有!堅決完成任務!”

雲林帶領隊伍連夜出發,迎著刺骨的寒風一路不眠不休,天亮之前就趕到目的地。附近地區的黨組織已經開始每家每戶動員,當地的群眾聽說國民黨部隊已經逃跑了,大家積極響應,把過去鐵路被破壞後偷偷拉回來的枕木、道釘、鐵軌等都從自家院子裏扒出來,幫助支前隊修橋。

在上級派來的技術員的指導下,楊雲林的隊伍開始投入到搶修橋梁的工作中。

下到齊胸深冰冷刺骨的河水中,雲林冷得渾身打顫,一會兒腿腳就凍得不聽使喚了,就連扶著鋼釬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晃動。半個鐘頭之後,嘴唇青紫的雲林被拉上來烤會兒火,喝了兩口燒酒,等身子一熱乎,他再次跳進河中幹起活來。就這樣幾個來回後,輪到了李指導員。看著瘦弱的指導員,大家攔著他,說他還要和技術員協調工作,在岸上指揮就不要下水了,但他死活不同意。等文華上岸後,李指導員撲通一下就跳進了河中,和大家一樣一幹就是半個鐘頭。等李指導員上岸烤火時,大家端了碗取暖的燒酒,不善飲酒的他喝下一口突然劇烈地咳嗽起來。這一咳不要緊,口中吐出的全是鮮血……李指導員還要下水,雲林幾個人不再聽從他的命令,死死拉住了他。這時候,楊全英站了出來,不吭不響地脫下棉襖棉褲,穿著單衣跳進了河中。

日夜不停,楊雲林的第五支前隊冒著嚴寒,加班加點拼命地幹活,用了四個晝夜就提前完成了任務。

這裏需要交代一下。由於支前隊員幾天內幾乎不停地下到冰水裏浸泡,當時雖然感覺不到異樣,但解放後他們很多人因此而得了關節病,每到刮風下雨天,就會疼痛難忍,給晚年的生活帶來了無法言表的痛苦。就是這樣,樸實的大楊莊的老百姓沒有任何人找政府要過任何補助。楊全英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以後身體每況愈下,走路時要架雙拐蹣跚而行。家裏實在沒錢看病,有一次,他的小兒子在他面前犯起了嘀咕:“爹,你的病是支前落下的,俺們能不能打個申請,向政府要點錢給你瞧瞧病!”楊全英一口回絕了,他瞪著兒子說:“不行,你趁早斷了這個念想吧!爹年輕時在大楊莊是有名的落後分子,後來好不容易摘掉了帽子,現在人老了,不能再把落後帽子戴上!還有啊,當時去支前,從大處說為了打敗老蔣,從小處說也為了保住咱家分來的房屋和土地,也是為了咱自己,爹是自願的,不後悔。況且啊,去支前的也不是爹一個人,聽說上百萬人呢!如果人人都伸手要這要那,政府哪能受得了?!”

楊全英於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末去世,至死沒有向政府要過額外的一分錢補貼。

在通往陳官莊戰場的道路上,楊雲林帶著他的第五支隊正在行進中。他們這一次運的是副食,車子上裝有白菜、蘿蔔、大蔥、生姜還有豬肉。

路不好走,前一陣子下過雨,路還沒有幹,又下起了大雪。路上的泥巴結了冰,高高低低地立在地面上,路面被踩軋出了各種形狀,表面結冰後仿佛一道道高高低低的山丘溝壑,凸凹不平。在這樣的路面上行進,每隔幾分鐘就有人滑倒在地,摔成了泥人,手中的車子也失去方向側滑到路旁的野地裏。

雖然是數九寒天,楊雲林他們還是走得渾身冒汗,不少人敞開了衣襟,有的還把帽子抹了下來。李指導員看到了,舉起紙糊的廣播筒向大夥喊道:“大家就地休息五分鐘,擦把汗,但不準抹掉帽子。如果誰覺得穿得多了,等會汗下去了把裏面的衣服脫掉一點。大夥一定要保護好自己,絕對不準感冒,有誰把自己弄感冒了,就是拖咱們支前隊的後腿,我不僅不同情他,而且還要批評他!”

大夥沒想到李指導員這麽細心。李指導員這樣一吆喝,有幾個已經把棉衣脫掉的人趕忙抓起棉衣穿起來,帽子也重新戴了起來,大夥誰都不想成為拖支前隊後腿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