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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烏煙瘴氣的撤退人潮中,已經無法分清哪些是部隊,哪些是百姓。士兵找不到長官,軍官也找不到自己的士兵,部隊亂作一團,指揮體系喪失殆盡。文強在人流中好不容易看到了十三兵團的李姓參謀長,問他:“你知道李彌司令官在哪裏嗎?”

參謀長回答:“不知道”。

文強又問:“你們兵團殿後的主力師現在到了哪裏?”

參謀長再次回答:“不知道”。

正在這時,李參謀長看到了自己兵團第九軍軍長黃淑,像是看到了救星,急忙對文強說:“您不是問我們兵團殿後的主力師嗎?呶,殿後的第九軍的軍長來了。”

文強向黃淑詢問情況,同樣也是一問三不知。文強雖然氣得咬牙切齒,但也無可奈何。跟隨在他身邊的人員相互間唉聲嘆氣地低聲嘀咕:“說什麽都晚了,命該如此!”

在擁擠不堪的隊伍裏,一位姓宋的團長指著隊伍中一個十四五歲的半大小子對另一個人說:“劉占理,我把福貴交給你了,你給我照看著點,不許有任何差錯。”

劉占理回答:“是,團長,您就放心吧。”

叫福貴的小夥子是宋團長的侄子,非要跟著叔叔撤退,宋團長實在沒辦法,就把他拜托給了團副劉占理照顧。這個劉占理並非與原來四十四軍的師長劉占理同名同姓的另一個人,而確確實實是同一個人。四十四軍從海州方向向徐州撤退時劃歸第七兵團,跟著黃百韜一起被圍在了碾莊圩,後來四十四軍被殲滅,軍長王澤浚被俘,劉占理聽奶奶的話“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跑”,化裝成士兵偷偷地跑了出來,在徐州附近收羅了一批從戰場上逃出來的殘兵敗將,經過整訓後被編入十三兵團,無奈職位已滿,只好去了老朋友宋勁道的團裏,屈尊弄了個團副的位子。

劉占理沒辦法,既然答應了團長,就要盡責。在出西城門的時候,有的人被擠倒了,其他人就直接從身上踩了過去。劉占理怕福貴被擠丟了,就緊緊地拉著他。不過這小子也不老實,見路邊丟有一個包袱,就掙脫劉占理的手上前去撿,說是看看有沒有金銀財寶,氣得劉占理忙喊:“趕快扔掉,趕路要緊。”不一會,這小子又撿到一支手槍,高興地說:“劉叔,你看,王八盒子。”劉占理一看,說:“空的,沒有子彈,要它幹啥,趕緊扔了。”撤退的隊伍緩慢向前移動,雖然是漆黑之夜,天空中有時卻亮如白晝,那是部隊撤退中打向空中的照明彈。

頑皮的福貴不死心,不一會兒又看到一頭受驚的小毛驢從後面跑來,他上去就扭住了毛驢的雙耳。無論劉占理如何勸說他死活不松手,說自己走不動了,要騎驢走。劉占理拗不過他,只得同意。福貴騎在毛驢上,不一會就趴在毛驢背上睡著了。走著走著,毛驢兩只蹄子踏進了一個凹坑裏,“撲通”一聲摔倒在地,福貴被甩出兩三米遠,摔破了頭,兩顆門牙也丟了,哭鬧不止。

之後,劉占理不敢再大意,一路上拉著福貴不撒手……就這樣走了三天,總算趕到了目標宿營地孟集。孟集距蕭縣四十華裏,是個不大的村莊,撤退部隊一到,村民們被全部趕了出去。劉占理找到一間磨坊,讓福貴靠在自己身旁睡,福貴倒下沒兩分鐘就睡著了。在騷臭味熏天的磨道裏,劉占理滿腦門子的心事,他怎麽也沒有想到自己竟然淪落到這步田地,榮歸故裏、光宗耀祖看來只能是一場黃粱美夢了,就這樣想著心事,直到半夜也沒能合眼。等他好不容易睡著了,突然外面鬧哄哄地喊了起來:“不好了,不好了,共軍來了!”聽到喊聲,劉占理背起福貴就朝門外沖。村中心的機槍營看到村莊內亂竄的黑影,更是慌張至極,不分青紅皂白就開始亂槍掃射,掃了好一陣子,也不見有人反擊,便派人過去查,一查方知是場烏龍。原來村頭兩個距離百十米遠的通訊兵查電話線,一個問:“信號來了沒有!”另一個大聲吆喝回話:“來了!來了!”恰逢一個半夜睡得迷迷糊糊的士兵起來拉屎,誤聽成了“共軍來了”。

逃亡的路上,人人都成了驚弓之鳥。孟集的這場意外造成十幾人被亂槍打死,其中一個就是劉占理背上的福貴。

“福貴,你咋就這樣死了呢,你可讓我怎麽向宋團長交差啊!”劉占理蹲在福貴屍體前痛哭流涕。

國民黨部隊棄城撤離徐州,大部分民眾是受到謠言蠱惑,才跟隨部隊一起撤離的。侯師傅和侯五嫂接到黨組織指令,要組織一部分人夾雜到撤離的隊伍中去,悄悄地進行勸返工作,一是穩定民心,二是防止雙方發生交戰時誤傷無辜群眾。

侯師傅推著一輛獨輪車,兩邊各綁著一只包袱,他們怕小兒子走丟,就鋪了床被子讓他坐在車上,侯五嫂站在一旁扶著。一家人夾在隊伍中,隨著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城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