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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時候,天還沒亮,窯灣附近的道路被國民黨部隊的飛機轟炸得坑窪不平,支前隊員擡著擔架、推著車子小心翼翼地前行,一邊努力保持平衡,一邊還得注意腳下大大小小的坑坑窪窪,氣得大家邊走邊罵:“王八蛋蔣介石,不敢和解放軍較量,盡拿土地爺出氣!”用擔架擡著的傷員還好些,那些用獨輪車推著的傷病員就不太好受了,但解放軍戰士一般都咬牙堅持著,沒人哼上一聲。可那兩個國民黨士兵,坐在小推車上一邊哼哼一邊嘟囔:“奶奶的,不讓我倆躺擔架,坐在這種破車上,都快給顛散架了。”

推著兩人的楊全英大口喘著粗氣,渾身衣服已被汗水浸透,能擰出半盆水來,聽到兩人埋怨,立即將獨輪車停了下來:“你奶奶的,俺過去進城趕集,都是爹娘和四個姐姐輪流推俺,現在老子推你們,你們還不知足,難道良心都被狗吃了?該死的蔣介石用飛機扔炸彈把路炸成這樣,怪老子嗎?你們敢再啰唆一句,俺就把你們兩個王八蛋掀到溝底去。”楊全英參加支前隊伍以來,性格慢慢變了,說話不再如過去那樣像小媳婦般扭扭捏捏,不但嗓門粗了許多,而且牛氣沖天,臟話也張嘴就來。

兩個國民黨士兵害怕了,消停了好大一陣。過了一會,兩人長期在部隊養成的兵痞習氣又發作了,剛出口一聲“奶奶的”,就被楊全英“轟”的一下掀進了路邊的河溝裏。

兩個士兵捂著傷口,大聲哭鬧著嚷了起來:“共產黨部隊欺負人,虐待俘虜,我們不活了,你們殺了我們吧!”

楊全英身邊的幾個民工怕隊長楊雲林看到後挨批評,急忙上前勸說並拉兩人起來,可兩人就是賴著不動。無奈之下,只得把走在隊列前頭的楊雲林叫過來。楊雲林問清情況後,一改過去溫和的態度,大聲吼道:“狗娘養的,我們本來就不是來救你們的,是來救解放軍的,可沒想到善心被你們當成了驢肝肺。好,你們怕顛就躺在這裏吧,看看有沒有人來救你們!”說完,楊雲林大手一揮,朝周圍的隊員喊道:“走,趕路去!”

兩個國民黨士兵見狀,知道癩皮狗耍不下去了,急忙央求道:“我們走我們走,別丟下我們!”

後來,兩名腿部受傷的解放軍戰士心軟了,主動把擔架讓出來,和他們進行了調換。

楊全英用小車推著兩個自己人,雖然大汗淋漓,但心裏舒坦多了,一路上和兩名戰士聊個不停。

“兩位老總,俺這小車不比擔架舒服,可把你倆的屁股顛壞了吧!”

“老鄉,叫同志,別叫老總!這算個啥,要是我們能走,真不能讓你受這罪!”

“這算什麽罪呀,俺楊全英在村裏啥活都能幹,裏裏外外一把手,推兩個人對俺來說不算活兒!”

走在楊全英前後的支前隊員聽到這話,剛笑出聲,旋即意識到不對,急忙閉上了嘴。

楊全英又滿臉驕傲地說:“兩位同志若是不信,可以問問俺大楊莊的人,俺說的是不是實話?”

“實話!全是實話!”前後兩個支前隊員一齊說道。

天蒙蒙亮的時候,楊雲林帶領一行人終於到達了戰地醫院。說是醫院,其實都是臨時搭建的帳篷,用磚頭堆砌的台子上面鋪上門板就成了手術台。戰地醫院裏裏外外一片繁忙,醫生在忙著做手術,護士們則穿梭不停地忙著換藥。在醫院人員的指揮下,楊雲林和他的隊員們分別將傷員擡進帳篷。楊雲林一掀門簾,剛好和一個人走了個碰頭,兩個人不約而同喊了起來:“雲林哥!”“英子!”

分別二十多天後,楊雲林和英子都沒想到在這裏碰上了。

“英子,我們剛從窯灣轉運傷員到這裏,你也在這裏啊!”

“看你全身都濕透了,一定累壞了吧!”

“不累,比你們輕松多了!”

醫生看著兩個年輕人,臉上露出了微笑。

“英子,我先幫忙把其他傷員安置好,你也先忙著,等會我來找你啊!”楊雲林說。

說不清是不好意思還是激動,英子的臉紅撲撲的,扭捏著說:“人家正忙著呢,等會再說。”

一直忙到十點,楊雲林才有空來到英子所在的帳篷前,但他在門口徘徊,就是不敢進去,便在外面故意咳嗽起來。

一連咳了幾遍,始終沒見英子出來。

最後,帳篷內的醫生微笑著說:“外邊的人一個勁地咳嗽,但聽他的聲音好像又沒病,是和人約好的暗號吧?”

一句話說得英子的臉更紅了。

“去見見吧,要不小夥子真咳出病來,我這個當醫生的罪過就大了!”

英子這才走出了帳篷。

帳篷外,一對青年男女四目相對,卻講不出半句話來。

“英子,有東西吃嗎?俺餓了!”楊雲林終於打破沉默,說出了第一句話。他忙了整整一夜,連一口飯也沒吃,這時候肚子“咕咕”亂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