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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當華野司令部夜以繼日加快戰前部署時,誰都沒有預料到,駐地發生了一件聳人聽聞的大事。

事情經過是這樣的,司令部後勤科一位副科長叫馬樹奎,家在徐州城戶部山有處三進三出的大院。徐州老百姓有句順口溜,叫“窮北關,富南關,有錢人住在戶部山”,可見他家境之殷實。抗戰期間,家中長子馬樹奎瞞著父母,脫下一身絲綢衣服,換上家丁的粗布衣,跑到鹽城一帶參加了新四軍。當兵之後,他工作十分賣力,還立過一次三等功,幾年後就調到司令部當了管後勤的副科長。半個月前,華野司令部宣傳科從上海來了個洋氣漂亮的姑娘,從那以後馬樹奎像變了個人似的,再無心思守在夥房、車隊修理部和物資倉庫裏,而是一天到晚圍著上海姑娘轉。上級發現了這個苗頭,也沒當回事,年輕男女相互之間傾慕愛戀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但鬼迷心竅的馬樹奎做事過了頭,一次上海姑娘在澡堂洗澡,他竟然爬上澡堂的後窗偷窺,被燒鍋爐的老鄭發現了,報告了上級。

馬樹奎被關了禁閉,等待上級處理。讓大家意想不到的是,當天深夜,他拆掉禁閉室窗戶上的兩根木柵欄,先回自己宿舍取了東西,然後偷偷摸進老鄭的房間,用木棍噼裏啪啦把人打得滿頭是血,暈死過去。最後,他溜進馬棚,偷了一匹馬逃走了。

第二天早上,司令部的人才發現馬樹奎不見了。駐地警衛部門和當地民兵尋遍了方圓幾十公裏的地方,始終沒有找到他。為嚴肅軍紀,司令部相關部門立即做出決定,開除馬樹奎軍籍,並在附近幾個解放區的縣城貼出布告,懸賞緝拿馬樹奎。

馬樹奎星夜兼程,一路狂奔,逃回了徐州。他沒有回到戶部山馬家大院,而是直接去了城裏的道台衙門——徐州“剿總”司令部駐地。幾經周折,馬樹奎投奔到保密局徐州站長陳楚文那裏。

馬樹奎一五一十把事情經過報告後,老奸巨猾的陳楚文還是不相信他。陳楚文知道,自己的對手楊雲楓是個厲害的角色,這一出不會是個苦肉計吧。

“僅僅看回女人光屁股,被關了禁閉,你就能放棄前面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掙來的資本?”陳楚文眯著眼睛看著馬樹奎問道。

“陳站長,解放軍,不,不,‘共匪’部隊的規矩您不知道,偷看女人光屁股在你們這裏不算什麽,在他們那裏,可就一切都完了,往後我就是表現再好,也不會再受到重用,一輩子只能窩在夥房和倉庫裏與小米白菜做伴了!”馬樹奎點頭哈腰地回答。

“你投靠我們,就憑一匹馬和一張嘴?”

“在禁閉室內,我也想到了把他們當月的夥食費給偷出來,但每天夜裏,管錢的科長門前都站著兩個背槍的士兵,我一個人不敢貿然闖進去啊!不過,我也帶了點東西回來,不知對你們有沒有用?”

“拿出來看看!”

馬樹奎從上衣口袋裏摸出一張照片,雙手遞給了陳楚文。

“陳站長,您看看,這上面有很多人,說不定對你們有用呢!這是他們的司令粟裕,這是政治部主任唐亮,這個是敵工部部長楊雲楓,旁邊的是他的手下燕剛。這是我的科長,挨著的是我,最邊上的是個炊事員。”馬樹奎一個個指給陳楚文看。

對陳楚文來說,粟裕和唐亮這個級別的中共幹部的照片對他沒有什麽吸引力,他也不可能有機會接觸到他們。部隊裏一般的後勤科長和炊事員,就是接觸到也沒有用。唯一令他感興趣的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了自己對手楊雲楓的真容。這個楊雲楓,近段時間捕去了他派出的十幾位特工,到現在仍然活不見人死不見屍,他做夢都想把這個人千刀萬剮,一解心頭之恨。可惜的是,他從來不知道這個人長什麽模樣,今天終於見到了。

陳楚文眼裏透露出濃濃的殺機,緊緊盯著照片上的楊雲楓好長時間。

“照片哪裏來的?”陳楚文突然發問,他還是擔心其中有詐。

“一年前,一個新華日報的記者到我們司令部采訪粟裕司令,不,不,‘共匪’部隊頭子粟裕,在我們夥房吃完飯後,說飯菜做得好,就給我們一起拍了這張照片。”

“就這張破照片?”陳楚文一臉的不屑,隨手把照片扔到了地上。

“不,不,還有,還有一些重要的情報!”馬樹奎先是彎腰撿起照片,然後連連說道。

“說!”

“這一段時間,幾個作戰參謀在食堂吃飯時,說要打徐州,還低聲嘀咕過徐州道台衙門、九裏山和大郭莊機場的位置,我在旁邊偷聽到的,應該對你們有用吧?”

陳楚文的徐州站通過電台偵測和派出的特務,嗅出了華野準備集中兵力攻打徐州的意圖,今天馬樹奎帶回的這個消息無疑是個有力的佐證,對徐州站來說算是很有分量的情報。但萬一又是共軍使出的伎倆呢,所以老奸巨猾的陳楚文還是裝作毫不在意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