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9章 土斷歸籍

五月是血腥的一個月,諸葛恢的死只是一個開始。

其後這個月剩下的時間裏,幾乎每天朱雀大桁南側都會再添新的首級。這些首級各依罪名高低、生前身份貴賤,死後也是高低不等的懸首示眾,在都內已經形成一道風景。

逐漸恢復繁榮的建康城,民眾偶或成群結隊行至此處,對著那些高懸的首級指指點點、窮發議論,自有一種看客們無甚危害的殘忍。

這一次的逆亂定罪,量刑非常嚴重,單單被判以梟首者,包括諸葛恢並其直系親屬和一眾黨徒,便達五十人之多,瑯琊王氏的王胡之並王耆之自然也不能幸免。他們最後雖然附和了王恬對諸葛恢並青徐鄉黨的構陷,但即便有什麽所得也注定不會落在他們自己身上。

判以死刑但不必梟首的又有三十余人,包括死在鄉亂中的蔡謨嫡子和宿衛中率先作亂、殺害護軍周謨的幾名將領,還有就是一部分歷陽亂卒首領,庾翼的丈人劉綏同樣沒有幸免。

還值得一說的便是對潁川庾氏的論罪,庾翼曾經夥同王允之於京畿近郊洗掠鄉民,但卻並沒有與諸葛恢直接勾結的指正,而其人率領歷陽亂卒入都,又是奉了皇太後的苑詔,這一點確鑿可查,因此潁川庾氏最終沒有以逆亂入罪。

但庾冰、庾翼兄弟兩人在這場動亂中罪名同樣不少,最大一樁便是力不勝任、致使皇太後憂恐至死,又有無能禦眾,因使歷陽亂卒禍亂京畿。

如今兄弟兩人俱已身死,因此奪其一切職事爵秩,同時廢其家嗣。其涉事嫡子一並處死,余子編為罪民,永作禁錮。

而後便是對台臣官員的處理,司徒褚翜徒任主政,但卻不能察患於未發,事後又無能定亂,更有外奔矯詔籌建行台罪狀,因是剝奪一切官爵貶為白身,禁錮不用。

中書令何充罪責稍輕,但也是責無旁貸,免其中書之職,外放司州刺史,單車以用專事督建修復陵寢宮苑。

其余在職台臣,也都各自依照官職高低、機要與否,而各作一定程度的貶斥,幾乎無人能免。這追責的牽涉面雖然極為廣泛,但是相較於幾乎被殺個精光的青徐僑門,區區罰俸貶職已經算是非常輕微的處罰了。

而且這些台臣們也明白,最主要的清洗已經完成,他們這些被牽連者即便有什麽處罰,也只是走一個形式而已。經過此一輪清洗後,台省官員缺額近半,除了州郡選募之外,他們這些在台者事後肯定也會循序以進的。

所以盡管整場清算聲勢浩大,但在底線劃出來之後,人心反倒漸漸歸於安定。

類似這種大規模的清洗,局內人的反應如何是一個隱患,鄉野和畿外州郡的聲音同樣要命。

在整場逆案的量刑處罰方面,沈哲子看似大勢洶洶、大開殺戒,但本身也是遵循一個原則,那就是殺頭略尾,抓大放小。主要施加重懲的,還是集中在畿內這些確鑿可查的時人身上,只要有一點罪名牽涉上身,便絕對不能幸免。

但是在鄉亂的處理上,手段則要溫和得多。參與鄉亂的丹陽、吳中、瑯琊等鄉眾們,直接確鑿入罪的並不多,比較顯眼的一個便是丹陽任球。

當瑯琊鄉亂被定性為逆亂的一部分後,任球煽動都南吳人鄉眾前往痛殺瑯琊的最大罪名已經不再,甚至可以冠以義軍為名。但沈哲子本身對於所謂“義軍”這一意義就不太認可,也不能單純的給任球脫罪就認可這種行為,甚至予以表彰。

所以,任球最終還是以發破喪戶、毀壞中興元功名臣喪榮的罪名入罪,奪職禁錮,徒刑發往河洛鎮戍。

明眼人看來,這其實也是對任球的一種關照和保全,畢竟他在鄉亂過程中太顯眼了,事後難免會有遭受牽連的人家懷恨在心。若是其人還繼續留在江東,即便有著沈家的保全也很難事事關照周全。

而江北乃是梁公基本盤,功罪如何其人一言決之,無論何種名義北上,未來衣錦還鄉的前程已是依稀可見。

下及鄉眾層面的處理,定為有罪的足足三萬之眾,但基本上沒有實質性的懲罰,其中一部分被遷徙發配到江北擇地安置,另外的則就近京畿周邊安置,以工償罪。

這種處理方式,與其說是處罰,不如說是一種保護。鄉仇是一個比政鬥還要難於處理的話題,政鬥只要一方上台打倒另一方便算是告一段落,可是鄉仇不將對方趕盡殺絕的話就永遠存在。

鄉鬥參與這幾方,其中以瑯琊鄉眾最為淒慘,接連遭受重創,如果再任由他們留在江東,可以說是四望皆敵,生活淒慘可想而知。

青徐僑門是阻撓沈哲子的一大障礙,可是青徐僑民們卻與他沒有什麽沖突。這些人也是受裹於大勢的可憐人,沈哲子即便要逞威風也落不到他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