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28章 手撕墨寶(第2/2頁)

又過了好一會兒,紀況才徐徐收回目光,轉望向沈哲子,眉頭微皺道:“能拿得出如此珍寶,小郎君你家門庭想必不凡。為何長輩不出面,卻讓你來見我?”

沈哲子心知紀況在憂慮什麽,認真說道:“販售前人墨寶,本是物議之非。若非時蹇當下,我家長輩絕不願為此事。以孺子見紀君,亦是無奈。”

紀況聽到這話,才緩緩點頭。衛瓘墨寶無論在誰家都是足以世傳的珍寶,拿出來售賣不吝於敗壞祖宗傳承的家業,對方長輩有此顧慮也說得通。

既然沒有麻煩,他便沒了顧慮,徑直開口道:“你家既然請徐太平告我,那我也不再虛言。我確是鐘愛此帖,不知小郎君你打算作價多少?”

對於這個時代的物價沈哲子尚不是很清楚,更不要說更模糊的藝術品估價。不過他真實目的也不是要賣東西,聽紀況表明態度後,便說道:“佳帖如名士,惟求知己賞。紀君雅趣感懷衛太保,是志氣相投。若以銅臭汙之,是見辱時下,我不敢為。”

紀況聽到這少年將自己許為衛瓘知己,心情很是舒暢,不過他還是冷靜下來,沉聲道:“非情之賞,不敢受之。我確是想要這份《時雨帖》,小郎君有何請托,不妨直言。若能為,我不辭。若不能,我亦不敢領受。”

聽紀況說的直白,沈哲子便也不再拘泥,說道:“惟求紀君代為引見,得謁紀國老一面。”

聽到這話,紀況臉色變了一變,沒想到對方要求的事情竟然是此。他自然深知伯父時下有多煊赫,連帶整個紀氏都水漲船高,近來不乏有人請托求事到紀況身上。

這其中許多要求,他自己就能做到。所以盡管對方送上的禮物雖然珍貴,他也有信心應下來。但想不到的是,對方竟然直接要求拜見紀瞻,可見所求之事有多重大。

沉吟少許,紀況才望著沈哲子,神色略顯凝重道:“你是誰家郎君?”

話到這一步,也無遮掩必要,沈哲子回答道:“吳興沈氏,家父諱充。”

得知少年來歷,紀況臉色又變一變,吳興沈家雖然清望不著,但家世也足可觀。尤其時下,更是處於動蕩中心。難怪對方要直接求見伯父,紀況也知憑自己的分量,若沈家真有什麽要求,並非他能滿足的。

不過,他心中還有些疑竇,問道:“時下之訊,我亦有所耳聞。令尊雅量著時,位補安東,還有什麽疑難?”

沈哲子作忿忿狀道:“北傖無信義,家父蹇於時下,豈敢輕托。既然歸於忠義,自然要拜見咱們吳士忠義冠冕之門。”

雖然被捧得頗愜意,紀況卻知其中水深,不敢輕易引見,衛太保墨寶雖然珍貴,卻是燙手。權衡好一會兒,紀況才忍痛收回視線,將法帖輕輕往前一推,表明態度。

沈哲子早知願望未必能輕易達成,見狀後只是一招手,身後護衛又取來數個錦盒,盡數敞開攤在案上。建康沈宅裏收藏但凡上名氣的法帖墨寶,沈哲子統統打包帶來,就是打算豪賭一把。若此事不成,不能再留建康,只能有多快跑多快。

雖然已經打定主意不介入其中,紀況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垂眼觀察片刻,心思又熱絡起來。這幾份墨寶雖然不及衛瓘真跡珍貴,但也都是名著一時的珍品,對於他這嗜好書法的人而言,實在有極大誘惑。

有些艱難的收回視線緩緩閉眼,紀況吐出一口濁氣,聲音幹澀道:“小郎君請回吧。”

半晌沒有動靜,紀況心中正好奇,忽然聽到哧啦一聲輕響,他連忙睜開眼,只見一份法帖已經在少年手中被撕為兩半。

“你、住手!豈可如此損壞前人墨跡!”看到這一幕,紀況頓時怒火上湧,深恨沈哲子暴殄天物之舉。

沈哲子卻恍如未聞,另抓起一份法帖,再次以手撕開,絲毫沒有損壞文物的愧疚感。

“無禮豎子,快給我滾出去!人言吳興沈氏狂悖武宗,果然是如此。”紀況已是氣得暴跳如雷,對沈哲子再無客氣。

沈哲子則朗笑一聲,怡然起身,有些粗魯的收起案上法帖,對紀況說道:“紀君請放眼望,待風起時,或能得衛太保墨寶片言只字。”

眼見少年昂首往外走,紀況臉上顯出激烈的掙紮之色,他實在無法想象那美妙絕倫的法帖墨寶在少年手中變成碎屑的畫面,心中更生出濃烈的負罪感,仿佛已經成為這個狂悖少年的同謀。

他胸膛劇烈起伏,眼見沈哲子即將跨出門外,終於再也忍不住,恨恨道:“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