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倚多為勝

大軍進入豐前之時,北九州的局勢又有了變化。

敵人的內部,繼肥前的大村純忠、有馬晴信兩家之後,築後國的蒲池鎮漣又因為“內通外敵”的原因遭到誅滅。

所不同的是,前二者在戰場上先有了異動,而後被鍋島直茂誘殺。後者卻僅僅因為一些不知真偽的流言蜚語,就被龍造寺隆信叫到居城裏來,命令處死,接著全族都背上了追捕令。

這兩件事情的性質差別可大了去了。

蒲池家多年來一直作為大友家在築後地區的代官而存在,當地的威信很高,影響力巨大。同時在過去龍造寺家被少貳家打得抱頭鼠竄時,曾經多次給予雪中送炭的關鍵性幫助,可以說是恩重如山了。

如今只因謠言,便殺故交,縱然是關鍵時刻迫不得已之舉,依然大失人心。

不要說各地國人豪族,就是龍造寺家的譜代,恐怕也會產生不滿。

面對這種局勢,毛利輝元建言說:“敵方將領現在的心情一定非常復雜,各地外樣多半心懷疑慮駐足不前,直屬家臣卻很可能反常地激動暴躁,正是可以利用的時機。”

聞言平手汎秀稍覺刮目,贊曰:“不愧是西國謀神之後,此言深得我心。當計一功。順便我想問問,尼子家的人投訴說您前面指揮之時存了私心,有意消耗他們的實力。關於這個……我聽了淺野長吉的匯報之後認為是並無確鑿證據。但畢竟無風不起浪,日後還是希望更加謹慎。”

話音落地,輝元只得惶恐請罪,做出愧疚姿態。

心裏肯定是破口大罵了——出雲尼子跟安藝毛利這等關系,你強行糾結起來組織聯軍,那怎麽可能不出問題呢?分明是故意埋隱患找茬啊!

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簡直就像是被打了耳光,還得低眉順目地主動承認是自己的臉不對一樣,屈辱。

老賊最是無恥!

——這話在毛利輝元心裏轉了一轉。

但別說開口,連多想想都不敢。

而平手汎秀也確實是早有打算了。

被強行壓服的諸侯本就不指望能真心臣服,與其忍讓寬待不如多加苛求。

想想原本“正史”中的事吧!秀吉給予各巨頭高官厚祿讓他們參與國政,最後也沒有換到一點忠誠;家康拼命變著法折騰外樣大名就差“叫你丫的不戴帽子”了,反倒成就江戶三百年治世。

二月中旬,平手汎秀來到豐前,整軍七萬,浩浩蕩蕩直取築前。

龍造寺隆信領兵三萬左右,號稱六萬,前來應對。

平手汎秀利用大友家的當地斥候探明消息,得知——

敵方直屬肥前精銳在最左,由龍造寺信周率領;相對可靠的築前眾居中,歸屬流亡的秋月種實統轄;正在動搖的築後眾擔任右翼,指揮官是鍋島直茂。總大將龍造寺隆信在最後面觀察大局。

是一個不對稱的偃月陣。

其關鍵在於發揮主力部隊的突擊效果,達成斜擊戰術效果,進一步謀求側翼包抄。

於是發號施令,命山內一豐帶五千人突前,尼子勝久、南條元續居後,主動挑釁敵方左翼精銳。並不與之搏殺,只放三輪齊射,然後往遠處撤退。

拿出總計一萬二千人來做疑兵誘餌。家底厚實就是這麽任性。

果然,龍造寺家的先鋒,“四天王”之一的百武賢兼,情緒十分激動,完全按捺不住,一馬當先追了過去。

左翼先行,大概本是安排好的套路。

可是,山內一豐是往遠離戰場的目的地撤過去的,百武賢兼也被帶偏了方向,往東北一去不復返。

這與包抄後路,形成夾攻的目的完全不符。

先鋒走歪了,後續部隊就很難糾正。戰場之上瞬息萬變,一般人當然是下意識跟著沖,誰有功夫考慮那麽多事情呢?

左翼指揮官龍造寺信周戰場經驗很豐富但並不是特別聰明的人,他只見到面前山內一豐、尼子勝久、南條元續等都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感覺自己擊退了至少一萬軍勢,那肯定不可能是疑兵,於是果斷發起全軍突擊。

平手汎秀得了使番、目付、物見的回報,立即讓其余部隊展開進攻。

中路由荒木村重打先鋒,與秋月種實戰得十分激烈,不分上下。

最南側的加藤光泰卻是如同利刃插進豆腐塊裏,毫無阻攔,長驅直入。

那鍋島直茂倒是深有智計,早知麾下的築後國眾士氣非常渙散,真打起來不是對手,特意弄了一個非常深長而又松散的隊形,繞著扭曲的道路將數千人分為二十陣,每陣之間隔數百步,並提前告訴國人豪族們:“若是不敵允許自行撤退,只要沒有反過來沖擊己方就不會追責。”

這麽一來,加藤光泰的五千旗本取勝倒是輕而易舉,但不太熟悉地形,一會兒是小丘陵,一會兒是小池塘,連續跋山涉水翻來覆去破了六七陣終究體力不支,饑疲交加,必須緩一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