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由北至南

江裏口信常這次冒充尼子家臣的偷襲,是平手汎秀受到的唯一一次有力反擊。

這引起了對安全問題的重大思考。導致一條額外的軍令:非親兵、側近、使番、目付、物見所屬的人員,不得攜帶武器靠近本陣百步,欲見總大將需要按級別通報。看上去應該是一個理所當然的,早就該存在的規則,但是在十六世紀的扶桑,絕大多數大名都缺乏這個意識。大概是由於鐵炮狙殺的例子仍不夠多吧。

其余的北九州將士盡管努力奮戰,或有武藝非凡,殺傷倍於幾者,仍然只是徒然耗盡體力,砍折刀刃,被圍毆致死的下場罷了。

肥前之熊龍造寺隆信沒有辜負這個生猛響亮的外號,果真如一頭巨熊般,身披接近二十處創口,倒在血泊之中。

自他以下,有一門眾三四十,家臣二百余人的首級為聯軍所得,光是檢視分辨就花了隨軍奉行們一個通宵時間。

屍骨堆積如山,怕是有上萬之數。

尤其是龍造寺家直屬主力的肥前眾,由於遭到重重包圍,潰敗之後大部分人都沒能逃得出去,估計可能戰死了四五千人。

考慮到那地方男女老少加起來,人口也不過才二三十萬,這四五千青壯年的損失,是個足以令他們二十年都恢復不了元氣的數字。

戰後第四天一大早,鍋島直茂協同一個二十來歲的年輕武士,只帶幾名護衛就到軍前求和,顯得十分大膽。

見面之後,得知年輕人就是龍造寺隆信的長子政家,僥幸未死在戰場,前來表示恭順之意。

鍋島直茂的舉動確實是有擔當有氣概,也算出了急智,得到了內府大人親自接見。

但平手汎秀原本並不打算饒恕。

畢竟龍造寺是公開不服王化的頭號大敵,理應滅其朝食,斷絕後患才是。

不過,稍微攀談幾句,很明顯發現,龍造寺政家外柔內剛,心底下似乎並不怎麽服氣,只是被鍋島直茂強行壓著,才勉強來此稱臣。

出於此考慮,平手汎秀改變了主意,捋須笑著說:“我聽說龍造寺家是從肥前國佐賀郡龍造寺鄉崛起,因而取了這個苗字的。如今就允許你們保留這一鄉之地——估計會有個三五千石,這便是最大的仁慈了。”

果然鍋島直茂立刻做出感激涕零淚流滿面的表情,高聲道:“對內府大人而言是最大的仁慈,對我等來說無異於最大的榮幸。”

但是龍造寺政家就只低著頭一聲不吭地悶著,雙手握成拳緊緊按壓在地板上。

接著鍋島直茂絞盡腦汁拼命圓場,終於讓氣氛稍有緩和。

談到前次交戰,龍造寺政家說:“沒想到內府大人拿出一萬二千人的軍勢來做誘餌,勾引我家的肥前眾上當,此等魄力實在佩服。”

明顯能聽出,他佩服的只是“兵多將廣”,而並非指揮能力。

平手汎秀只作不聞,一笑了之。

鍋島直茂見內府大人做這個反應,沒有放松反而更緊張了,可是他實在沒辦法去彌補更多。

築後的主心骨蒲池家被龍造寺隆信所處死之後,國人豪族一致認為是“冤殺”,早已離心離德,如今大勢已定,紛紛投降。

順著這個勢頭,平手汎秀對外宣布,既然只是被逼迫附從“賊酋”的小嘍啰,那麽只要配合檢地,老實接受官方對領地做出的新規劃,以前的事就既往不咎。

於是築後國遂定。

築前的秋月種實則是心灰意冷,如行屍走肉般被家老惠利暢堯帶著,獻上了從博多搶來的著名茶器“梄柴肩沖”,懇請保存家名。

這個訴求其實比較容易滿足。

他們家嫡長子名曰種長,年才十四,剛剛元服,沒必要追究責任,可以允許繼承家業。看在那什麽玩意兒據說價值三千貫的超級茶器份上,給個千八百石領土不成問題的。

但秋月種實,屬於抵抗“天兵”的核心人員之一,平手汎秀並不打算讓他活著,考慮在整個九州都平定之後,勒令這家夥切腹。至少在看到人家的妹妹之前一直是這麽想的。

那名女子寡居尼庵,帶發修行,身姿綺麗,氣質安詳,令人心中見之忘俗,胴體卻又忍不住想做最俗的事情。

在為死難者祈福的儀式上偶遇之後,平手汎秀稍有動搖。

他的目光在對方素凈的一襲白衣上大概多停留了一秒鐘左右,也不知是否哪個家臣注意到了,總之第二天就有人介紹說附近某個尼庵風景獨特值得一試……

此前暫時居於龍造寺家控制下的對馬國宗家與壱岐國松浦家更是幹脆,早就通過博多的商人表達了善意,也沒有參與作戰,戰後立即主動獻上人質表示臣服。

這兩家都是“海上大名”,領地全都位於水裏互不相連的群島,不依賴於土地收入而是靠海貿過活,也就沒什麽像樣子的陸軍,倒是船只很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