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六國論》不可不讀

平手汎秀對於“關東管領”的言論,使得表面融洽的氣氛,完全無法維持下去。

所謂“畏懼越後鐵騎”的說法,也就不攻自破了。當著面剝奪你的職役,這顯著可見不是畏懼的表現,而是公然的挑釁求戰。

好名重禮如上杉謙信者,斷然無法接受如此對待。

直江景綱心知肚明,沒有再向一個京都的官僚那樣試圖虛詞應付,而是展示了北陸武士的風度,慨然拂袖而去。

他的告別台詞是:“下次見面,恐怕只有以刀劍發聲,而無暇用言語交談了。鄙人倘有幸與平手宰相中將當面,必會全力搏殺,誓斬閣下的首級而後已。若不幸為您所得,也不必有任何招攬勸降之意,請斬首以全鄙人之義。”

平手汎秀聞言哈哈大笑,命人送上太刀一柄,美酒一樽,以嘉其壯志。

唯在直江景綱身影消失之後,忽又搖頭嘆道:“越後慷慨壯士,而遇沽名釣譽,色厲內荏之主,惜哉!”

左右盡皆震驚不已。

事後有人議論說:“越後的上杉彈正,縱橫疆場多年,聲威遠震列國,即便是他的敵人,也不得不承認他勇力無匹,何以平手宰相中將視之若等閑輩?”

見識廣博者嗤笑道:“那又有什麽?甲斐武田大膳,不也名揚天下,你可知當日平手宰相中將是如何評價的?撤退轉進,其疾如風;包抄突擊,其徐如林;荼毒百姓,侵略如火;友軍有難,不動如山。這四句話,直接令武田大膳當場氣死。”

或又復問:“既然上杉、武田皆難入眼,不知當今之世,何人在平手宰相中將心中可稱英傑?”

討論一番,最終長期侍奉在側的衛兵回憶說:“平手宰相中將常說故織田彈正(信長)英姿勃發,氣吞山河,天下之雄莫過於此。也曾講故三好修理(長慶)翻雲覆雨,只手遮天,扶桑副王,可謂半個天下人。諸國大名,似乎只有毛利右馬頭(元就)、北條相模(氏康)受過贊譽。”

話傳出去,鄉野酒客皆津津樂道,又不斷有人討論“細川歷代如何”“大內歷代如何”“六角歷代如何”“尼子歷代如何”之類的問題。

無論討論的結果如何,“平手宰相中將輕視上杉彈正,斥責他絲毫未盡到關東管領之責”這個說法,已經形成了共識。

如此折辱,怕是多數戰國大名都無法容忍。並不是每人都如織田信長那般能屈能伸,可以對朝倉、本願寺、武田伏低做小,阿諛示弱的。

況且上杉謙信,一貫心高氣傲。

沒多久,便聽說這位“越後之龍”怒發沖冠,雷霆萬丈,指責平手汎秀是“千年未有之兇徒”“古今第一惡人”“悖亂不臣尤在平將門之上”“天下義理之敵”,說什麽“越後鐵騎必當奮勇殺敵,上洛勤王,誅殺此賊,光復幕府。”

然後,平手汎秀的反應卻很簡單,他笑著對左右重臣說:“你們看,我早說上杉彈正乃沽名釣譽色厲內荏之輩,果然擅長玩弄言辭。”

雙方的關系一下子極度惡化了,終於到了可以理直氣壯作戰的程度。

這本就是平手家準備已久,勢在必行的事情,但對於上杉家來說,可能就那麽有底氣了。

所幸的是,身為宿敵的武田勝賴,第一時間積極站隊,堅決支持上杉謙信“上洛勤王”的行動,表示自己會在美濃、遠江各地發起猛攻,來協助作戰,共同攻打邪惡的平手大惡賊以及其爪牙。

他說這個話還是有點把握的,武田大軍在幾個月前已經接近岐阜城的外圍,還在濱松城下放了把火,兵鋒所指完全是不可阻攔。如果能得到適當的支援,進一步打到德川、織田的老巢,那麽平手一定會左支右絀。

若不救,則名譽掃地,其他附屬勢力會感到不安,生出異心。若救,則要面臨南北兩線作戰的局面。

然而武田勝賴的算盤並未打響。

因為他低估了後北條家對“關東管領”這個詞語的敏感程度。

平手汎秀說要把這個職位改授他人,拉出安房裏見家和常陸佐竹家明顯都是湊數隨口一說的,真正的目標,想都不想肯定是相模的北條氏政無疑。

以往關東二雄相爭,北條得“鐮倉公方”作幌子,上杉有“關東管領”的正式傳承,論地位其實是前者占優,但在國人地頭的心中卻是後者更為親近。

所以幾十年來北條諸代明明在軍政謀略各方面處於明顯上風,卻始終面臨層出不窮的抵抗和叛亂,至今也沒有把武藏、下野等地完全消化幹凈。

對於這個名分的追求,已經深入了他們的血脈和骨髓。

以前一直沒看到可行性。因為上杉家近水樓台,積極上洛,在中樞很有面子,而後北條路途遙遠,較少赴京,缺乏足夠的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