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春幹物燥需防火

雪災來得甚為迅猛,走得卻非常遲緩。

一月上旬,畿內各地就開始漸漸化雪了,但直到月底才算是消融大半,勉強有了一些清新幹爽的春日意韻。

這段時間佐佐成政以織田家重臣,兼平手家親眷的身份,按照禮節在京都拜訪了幕府、朝廷、還有寺社、商屋、學者等各方面的要員,以求聯絡感情,增壯聲威,順便彰顯一下尾張武士的存在感。

由於他出手闊綽地不斷送禮,又有位高權重的堂堂刑部大人幫腔說話,縱然不怎麽會說場面話,也算是收獲到不少的好感了。

可惜,很多不太了解政治細節的中立吃瓜群眾們,到末了都會問上一句:“不知織田彈正貴體如何了?他老人家卸任之後,局勢總沒那麽讓人放心了,我們還是希望回到二三年前那種樣子更好。”

然而佐佐成政是無言以對的。

當年織田信長遇刺,為保家業求助於幕府,主動進了禦所,從此便是再難出來了。足利義昭十分堅定地聲稱“管領大人”身體欠安,隨時有往生極樂的風險,絕不適合見客……大家又能怎麽辦呢?

難道還能帶兵打到禦所去嗎?

對於外人的疑惑,佐佐成政心裏只覺得委屈疲憊至極,比在戰場上日夜廝殺還心累,勉強發揮出他並不出色的表演技巧,回應些“盡管彈正大人不在,織田家與幕府仍然一體同心”之類自己也不相信的廢話,到底能不能蒙混過去,毫無把握。

若非有老戲骨平手汎秀從旁協助,恐怕真是要露怯。

有趣的是,足利義昭本人,在三淵藤英、伊勢貞興等幕臣皆未出席的場合,特意強調說“幕府與織田家的聯系,並不因彈正大人隱居而有所改變”的話。

可惜佐佐成政聽不懂弦外之音,也就沒放在心上。

作陪的平手汎秀倒是能大致明白,但也不合適提醒。

此外石山本願寺的下間賴廉似乎是有事去長島一趟,途徑京都。佐佐成政得知此事,立即大幅周折邀請過來,坐下來喝著昂貴名茶,稍微聊了幾句。

這下間賴廉素來行事作風是很強硬果敢不近人情的,他禮節雖未曾缺了,言行中卻始終毫不避諱地展示出對織田家的戒備與疏遠,甚至不乏嘲笑與輕視之意,神情中明顯是一副“要不是看在親家的面子上我壓根不想理你”的意思。

見此情狀,佐佐成政氣得夠嗆,險些壓抑不住情緒。

平手汎秀卻感覺此舉可能是本願寺顯如的特意吩咐,說不定蘊含著要向織田家傳遞什麽信息也未可知。

然而……

外交使節這個工作,看起來是個全無技術含量的閑職,但還真不是什麽人都做得了的。要不然為什麽平手汎秀當年向織田信忠囑咐說“事不能決,可問於林佐渡、竹中重治”呢。

可惜……

……

元龜五年的二月開端之後,京都的政治活動頻率忽然明顯降低了,因為各家各戶都要趁著雪水消融,春回地面的這段時間,趕緊開始春耕。

對於農時而言,其實算是有點晚了,平常年景下面,很多人是一月中下旬就開始翻土犁地的,搞得快的話二月都已經完事收工,可以出去打仗或是搞些工程了。

不過今年情況卻是不同,驚蟄過後,春分將至,各處的氣溫才緩緩升到水稻幼苗能活著長大的程度,此時才能將種子播下地裏去。

都說是“瑞雪兆豐年”,但風雪太大了,也是很可怕的。

這段時間,畿內各地的大小勢力,顯然是沒法發起大規模行動的。

而東海、中山、北陸、關東一帶的天氣,按道理推算,比畿內還要更冷一些,受到的限制也無疑會更大。

至於到了奧羽……看這個情況,今年是別想種稻子了,只能靠耐寒耐旱的雜谷湊合。反正他們本來就是水田少,旱田為主的,習慣如此了總也餓不死。

這個時候,平手汎秀卻可以動員七千名脫產的旗本,以鶴立雞群的姿態重返京都。

甚至根據契約,他還能從國人豪族裏面,征調出將近八千人的“軍役眾”,作為免許所有其他賦稅徭役的代價,明文規定“軍役眾”在農忙時也必須響應出征的要求。(雖然需要一定的補償金)

但出於對外樣們的“體恤”,平手汎秀並未正式履行這項權力,只是吩咐他們要時刻做好領兵前來的準備。

這次大軍拜訪京都,除了再次打出討伐“逆臣武田”的旗號之外,最引人注目之處,是帶上了自家長女,十二歲的雪千代小姐。

這位不諳世事養在深閨的小公主,將作為代表誠意的政治工具,提前送到岐阜城去,以顯示平手家的態度。

說成是“工具”,或許聽起來有些可憐,但同時這是無數名農家女子做夢都想要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