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關於火的謠言與真相(上)

平手汎秀皺眉盯著東北比叡山的方向,看起來很是焦急,恨不得生出雙翼,瞬息飛至。無奈身邊有七千余兵,進退行止不是那麽簡單的事,非得定好路線和順序,按照建制逐一起步才行。

加上沿路消息傳出去,許多有心人過來湊熱鬧,想要一起“見證”一下真相,平手汎秀也全都來者不拒地接受了,行軍速度越發變慢。

後面連幕府、朝廷也驚動了,分別派了人來問口風。但平手汎秀只說“我也什麽都不清楚,正要前去分辨個明白。”至於別的一句不提。

自京都南郊到比叡山,約一百五十町(15.5公裏),本是半日的路程。

可是大軍這麽拖拖拉拉,足足花了五六個時辰,從一大早到傍晚,才堪堪走到山腳下。

眼前青山綿綿,層巒連峰,山巔不高,坡度緩和,占了很大的一塊面積。石礫草木間隱約可見房屋四散的,便是天台宗大本山的勢力範圍,包含了總寺,下寺和附屬領民的居住地。

正中視野最佳處,半山腰建有廣闊的院落和高聳的佛塔,倒是看得清楚,隔著幾百步遠猶然可見,那是延歷寺的所在。

平手汎秀對這一塊地理情況很清楚,除了高精度(當然是以本時代的標準)軍事地圖之外,中軍大帳裏還有不宣於人的絕密道具——那是一副展示京都近郊面貌的仿真沙盤。

和尚們本就沒什麽防範間諜的意識,情報是極容易獲取的。

以總寺為中心,山中建有大小寺院近百所,村莊聚落二百余,估計總共有三至五萬百姓和兩到三千的僧侶。

這個數字比起石山、奈良、高野山的同行們要小很多,但勝在是京都周邊,天子腳下,能有如此規模,已經算是個很厲害的宗教勢力了。

延歷寺自然也蓄有僧兵,不過他們素來主要玩的是政治,並不以戰力著稱,最近一次大規模動武還要追溯到三十五年前,這訓練水平和軍容軍紀,那可想而知,在老兵們看來就跟沒設防一樣。

一般強盜蟊賊沒本事對付僧兵,人家再弱也是成百上千人,不是你幾十個悍匪能打得過的。而有能力動手的人,都是上了身份的,又不得不考慮政治影響。

比如平手汎秀就不敢輕易動手。

見到比叡山,他想的是,距離上一次尾隨著潰敵追擊至此,還沒過去多久呢。

重回此地,心情又是不同了。

那還是年前,松永逆軍被平手打敗後,“賊酋”松永久通,帶著其他的“要犯”們,就是跑到這裏躲藏起來,號稱剃度出家,以此來逃避責任。

而老狐狸松永久秀自辯說是被不孝子裹挾,宣稱要斷絕父子恩義!

然後他就依靠這個可笑的借口,發動朝廷、寺社、商家、文化人各界的人脈,竭盡全力洗白了一下,姑且苟延殘喘暫時保全家業。

當時平手家的將士們無疑是感到十分憋屈的——明明打了勝仗,卻不能乘勢殺入大和,既拿不到功勛,又沒有劫掠的機會,豈不等於是白費心力嗎?

這次卻不一樣。

最下面消息不靈通的士兵們莫名其妙不知所措,稍微能聽到一點風聲的中層幹部抱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態竊喜,而知道真相的少數高層則是竭力忍著藏住竊喜之意,裝作與基層士兵一樣莫名其妙不知所措。

眾人到了山前,尋一處高台做營地,匆匆安置下來。

初看一眼,山上似乎並無異樣,平手汎秀頓時皺眉不悅:“是誰在亂傳什麽流言蜚語,說佐佐殿與延歷寺的僧人有沖突的?我就說這位舊友最是恪守義理,絕不會冒犯這千年古刹的。以後再有這種搬弄是否,口舌逞快的無恥之徒,定要嚴加懲戒!”

此言一出,四下皆驚,眾人躬身囁嚅不敢稍有違背。

接著平手汎秀吩咐說命令全軍止步休整,要親自拜訪寺內的高僧解釋一下。

但話還沒說話,卻忽然覺察到什麽,不由自主停了嘴,疑惑地向外面四周環視過去。

正巧平手秀益大闊步迎面走過來:“叔父,是不是哪裏著火了,怎麽飄過來一種燒焦的味道……咦?看這情況,您也聞到了啊!”

此話如晴天霹靂,震得諸人目瞪口呆。但大家俱都不敢有所表露,而是齊齊把目光投向主事的領頭人物。

而平手汎秀久久不語,臉上恰到好處地出現震驚、憤怒、失望、疑惑幾個表情層層遞進,交融繪織的景象。

旁人見狀更不敢說什麽了。

但平手秀益上前一步,微微躬身道,低聲道:“叔父!事已至此,大家都明白是什麽情況,您得有個對策吧?”

他這話十分嚴肅認真,場合也沒什麽不對。

但這小子正兒八經的姿態沒保持幾秒鐘,就又忍不住笑謔道:“話說咱們這位親家,平時可是真沒看出來。不如就讓我上去湊個……上去分辨一番,在臨機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