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只誅首惡

整個七月份,平手汎秀忙於外交事務的時候,四國島上的戰局陷入了僵持。

筱原長房帶領的三好大軍將長宗我部元親的岡豐城圍了一個月的時間,無法攻克,徒然久困而已;河田長親所率的先遣隊限於實力,不敢直接前去解圍,只不斷襲擾阿波境內,企圖逼迫三好軍回防,但收效不大;伊予國的代理人戰爭依舊沒能分出最終勝負,毛利旗下的河野與西園寺占據上風,然而大友旗下的宇都宮和一條始終苟延殘喘,時不時還能打個小勝仗;山陽的小早川隆景和浦上宗景比起打仗更熱衷於策反對方的外樣,觸角也都伸到了西贊岐、北伊予一帶。

現在,整個關西領域,由“織田——毛利——淺井”聯合對抗“大友——三好——浦上”的框架大體還在,所以平手汎秀這一波一萬兩千人軍勢渡海進入四國,就是要打破平衡的。

出發之前,果然也收到了預想之中的援手。

坐鎮石山的本願寺顯如認為雜合眾的支持力度太低,不足夠在準親家面前誇耀一向宗的闊氣,於是大手一揮,號召攝津、播磨、和泉以及淡路、阿波、贊岐沿海各地的信徒們,為征討四國提供幫助。

接下來幾日平手汎秀便收到了許多軍糧、武具、器械的捐贈,還有二百余艘中型的商船主動上門無償提供運輸服務。四國島上也有人表示可以負責接待和帶路的工作。

粗略一算,顯如這一聲令下,起碼為平手家省下了一兩千貫的額外支出。

這個親家可真是厲害極了……

同時,織田長益在沿岸自籌了二千余眾,配合上尾張帶出來的親兵共計二千四百,聲稱若是平手家可負擔糧秣,便也一道前往四國參陣,壯壯聲威。

此舉令人側目。

足利義昭許給織田長益的領地,是攝津國東南角上,毗鄰著石山的住吉郡和東成郡,知行約五萬七千石,最大可動員三四千人。然而他初來乍到,沒甚根基,能拉出兩千多人,已算是很有本事了。

平手汎秀詢問他是如何處理當地土豪地侍的。

結果織田長益笑到:“我乃織田彈正親弟,平手刑部妹夫,誰不給幾分面子呢?攝津也不是什麽亂七八糟的地方,公儀權威久在人心。”

恰在此刻傳來消息,信長派到伊賀去的代官蜂屋賴隆在動亂中獨木難支,敵不過當地國人一揆,被趕了出來,狼狽回到近畿。幸有鄰居大和筒井順慶襄助,得以身免。

結合不久前身死的贊岐守將蜂須賀正勝,都是在自以為走上康莊大道時忽然跌至谷底,命運值得嗟嘆。外放邊遠,固然是機會卻也蘊含著危險,一旦中樞出了問題,自身又稍有不慎,輕則喪師失地,重則兵敗身死。

然而足利義昭拿出攝津東南二郡及北山城宇治為誘餌時,織田長益和津田信澄都毫不猶豫地咬了鉤,而年幼的織田信忠完全沒辦法阻擋。這兩個一門眾當真有信心避免蜂須賀與蜂屋的後塵麽?

還是說,明知有極高的風險,仍然願意為了潛在的收益去賭一把呢?

這便是亂世武人的常態了……倘人人都謹慎機智,哪有那麽多傳奇故事可聽?況且最終勝敗分出之前,誰能準確斷定勇敢與狂妄的區別呢?

幕府的伊勢貞興與明智光秀兩人,也有意隨軍一起出征,建立更多功業,以穩固自身在禦所當中的話語權。但此舉被將軍大人給阻止了。

“鬼武者”明智左馬介讓人印象過於深刻,足利義昭想起了便頭疼,實在不願意看到不聽話的家臣再出風頭了,於是撫慰道:“與三貴為政所執事,日理萬機,十兵衛亦是幕府虓將,洛中柱石。都是我須臾離不得的左右手,豈可放任二位遠赴南海呢?”

與三,即伊勢與三郎貞興,十兵衛,即明智十兵衛光秀。

公方大人金口玉言,咬定了前者是“日理萬機的政所執事”,後者是“幕府虓將和洛中柱石”,便是表示妥協,短期內肯定不敢繼續給小鞋穿了。

雖然與預想有些差池,但只看結果,兩人也算是得償所願,果真是通過陣前的奮戰,贏回了自身的地位。

話說將軍大人當年在信長的壓迫下不是挺能忍的麽?怎麽如今揚眉吐氣之後,就如此剛直苛烈了?好好放下成見,重用伊勢、明智、細川等能臣的話,足利家復興的可能性豈不是能大大提高麽?

——雖然也就是從百分之一到百分之五的“大大提高”而已……

懷著這微妙的感慨之心,平手汎秀指揮麾下的部隊分批次渡海,本人則是在八月初四午後,隨著最後一批士卒,登上了贊岐國的土地。

未及處理軍務,首要的事,便是接見在山中躲藏了月余,始終沒向敵人投降的香川之景。這人是唯一一個擁護中樞,與“逆賊”堅決鬥爭的贊岐豪族,政治意義十分重大,必須拉出來捧成表率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