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山崩石裂

披星戴月沿著琵琶湖南岸走了一路,平手汎秀漸漸從斥候那裏得到了真真假假魚龍混雜的一大串消息。

據說織田信長的直屬隊三日前就下了船,在膳所一帶登陸,但不知怎的,還沒安頓好就突然混亂一番,而後緊鎖門戶,原地靜止了。目前織田家的旗本停留在京都東郊約三裏半(14公裏)的位置,意圖不明。

“信長已死”的謠言莫名其妙地就流傳開來,起初是沒人相信的,但連傳了兩天,都不見有人出來辟謠,京都附近便開始人心惶惶。

柴田勝家匯合了德川、蒲生、筒井等援軍進發到了攝津,不知與三好長逸的戰況如何。有少數人說臨陣傳出信長的死訊導致柴田軍潰敗,不知真假。

北方有人逃竄過來,說是這幾天發生了極大規模的戰亂,朝倉、淺井、織田,還有越後上杉的旗幟都能見到,沒人講得清具體的情況。

理論上,織田家的情報體系“饗談”那裏,多少應該得到一些成果了,但那個體系太過於神秘,直接聽從信長本人的指揮,連重臣和親族,也只知道組織裏面幾個高層的名字而已。

平手汎秀、瀧川一益各自也有獨立的斥候人員,然而重心都只集中在自己一隅,對越前、北近江一帶是鞭長莫及了。

總而言之,消息是一個接一個,越來越讓人心急火燎。

這時候平手汎秀嚴令封鎖消息,不許部隊休整,不許與外人接觸,連夜向信長所在的方向進發。謠言只停留在少數高層知道。

這當然會引起相當程度的不滿,乃至公然質疑。幸好瀧川一益、池田恒興、蜂屋賴隆等諸將都保持了高度一致,瀧川和池田還親自擒下了兩個質疑軍令的足輕頭,才勉強壓住局勢。

其實流言也未必真的能完全隔絕,只不過是每個聽說過流言的人,都很有默契地避而不談罷了。

同僚們心裏很清楚,只要確認信長沒事,能破滅謠言,這點事還叫事嗎?

萬一信長真的有什麽不測……那大家就都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也來不及顧及細節了。

最初,聽說旗本軍一直靜止不動時,眾人就感覺到不太美妙了。織田信長之所以要急著坐船先走,就是為了搶先到達京都,掌握朝廷與幕府的輿論武器,防止事態惡化。

如果他不是遇到了什麽突發狀況,為什麽會全軍待命兩三天一動不動呢?

只是誰也不願意把那個可能性說出口來。

說是自欺欺人也好,僥幸心理也好,在親眼確認真相之前,諸將寧肯一廂情願地盲目樂觀一下。

要不然還怎麽撐得下去?

從傍晚到淩晨,一夜之間,走了約二十公裏的路程。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封建時代半職業化軍隊的組織能力。

至少會有十分之一的人掉隊,勉強跟住大部隊的人,也會疲敝至極,失去戰鬥力。

所幸的是,終於找到了信長的中軍大帳所在!

“從旗幟看,前方似乎就是了,要不要屬下先……”打頭的小西行長眯著眼睛在晨曦下好不容易看清了方位,正要照常通報請示。

平手汎秀本欲直接沖過去,但想了想又點點頭,吩咐到:“先確認一下身份,如果沒弄錯的話,就由我和瀧川、池田、蜂屋三位一起進去,余者先在此等候。”

小西行長等人立即領命而去。

過了一會兒,對面營帳中走出一列隊伍,走近一看,織田信治,織田信興,菅屋長賴,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不是一門眾,就是信長身邊的親信文武側近。

這些人都一起出來迎接,倒也少見。

“各位……”

平手汎秀下馬想打招呼,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總不能一開口就問“主公到底死沒死,為什麽按兵不動也不出來辟謠”吧。

但不問這個,又哪有心思說別的?

還沒來得及想出開場白,再一走近,卻見到對面一列人,全都是希冀的眼神往自己身上看。

“平手中務來了……還有瀧川大人、池田大人在,你們趕緊進來看看吧!”

作為信長麾下首席監察官,一向被認為鐵面無私的菅屋長賴,一上來淚流滿面,聲音哽咽,慘切淒涼,眼珠更是紅成了兔子。

年紀稍大的武井夕庵、野野村正成要稍好一些,但也是六神無主,心力交瘁,就像是等著包青天來給他們做主的冤民一樣。

一門眾的織田信治、織田信興兩人,倒還沒有太多勞累痕跡,不過兩人臉上都是寫滿了恐懼不安,似乎是受到了什麽死亡威脅。

汎秀與瀧川、池田等對視一眼,趕緊大踏步往前走去。

“主公就在前面的帳子裏!”菅屋長賴趕緊擦幹眼淚,在前面領路。

見到了重臣,他身上的壓力仿佛一下子減小了許多。

平手汎秀見狀卻頗覺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