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損公濟私(上)(第2/3頁)

期間平手汎秀來了封書信,談到了和泉最近的一些不安定因素,對此表示了一定的擔心,並且特意提到“倘若不滿的寺社雇傭外地浪人惡黨前來作亂,事情將不可收拾”,繼而建議幕府轉告新任代官,放寬政策,勿復過嚴。

這個自然是被足利義昭無視了,他雖然很重視平手汎秀的意見,但還沒重視到那種程度。

如此一番舉措下來,幕府的“鷹派”家臣們紛紛趕到人心振奮,幹勁十足,而“鴿派”們不免戰戰兢兢,忐忑不安。

其中首當其沖的,便是政所執事伊勢貞興。這人雖也是名門之後,但性格卻十分務實,所以他並不怎麽看好足利義昭的智慧,反倒對平手汎秀的判斷力深信不疑。

更別提他身為“政所執事”,上任以來最大的“政績”,就是大大拉攏了與平手汎秀的友誼關系。

所以他是毫不猶豫地向足利義昭勸諫說,平手汎秀的警告,一定要充分重視。

不知這份諫言裏,是哪個字眼觸動了公方大人的逆鱗,他老人家對此是大發雷霆了,表示出了嚴重的“震驚”和“痛惜”之情,質問伊勢貞興的立場是否有所動搖。

於是,堂堂的政所執事,居然就這麽突然變成了失寵的邊緣人物。

伊勢貞興孤零零地坐在二條城的庭院裏,心中自然是充滿了不忿。

身為家臣,被訓斥幾句,本是常事。只是足利義昭這個人,在伊勢貞興心目中,並不是一個令人信服的領導。

伊勢貞興自認為是出於公心才提醒幾句,沒想到卻遭受了不公平的待遇,自然是覺得冤枉。

如此一來,他倒是生出一點陰暗的心思來,希望“鷹派”的家臣們能在和泉吃上個大虧。

這個想法在伊勢貞興心裏一閃而過,隨即又立即被屏除掉。

事情雖然令人不滿,卻還不至於讓他有背叛之意。只是“政所執事”的權柄來之不易,還是要想別的辦法拿回來。

只是,能想什麽辦法呢?

作為一個“聰明人”,伊勢貞興當然能想到無數種損公肥私,養寇自重之類的手段;但另一方面,作為一個不到二十歲的青年,他的節操尚未消失殆盡,暫時還沒有做好成為“奸臣”的思想準備。

當年他接任“政所執事”的時候,前任的老前輩攝津晴門是這麽說的——

“總有人說我對織田家‘曲意逢迎’嗎?殊不知老夫之所以‘曲意逢迎’,乃是在為幕府爭取余地罷了。老夫雖然遭受譏諷,但卻毫無棄足利投織田之意,故而問心無愧。”

情真意切,擲地有聲,令人動容。

至少在那幾秒鐘裏面,伊勢貞興確實是挺感動的。

這麽想的話,就越發覺得委屈了——只不過是附和平手汎秀的意見,勸幕府行事穩健一些,不要激起“僧憤”,完全是不帶任何惡意的進言,怎麽就讓公方大人如此氣惱了呢?這跟預料的情況可不太一樣啊!

仔細想的話,平手汎秀那封信的語氣確實是有些問題,看起來是好心的警告,但總有種居高臨下的意思,對於幕府不乏蔑視、揶揄與譏諷。

當時伊勢貞興對此沒做太多想法——作為一個實用主義者,對這些細微末節的東西他並不放在心上。更何況,像這種書信,都是出自佑筆們之手,名義上的作者不過是署個名而已。想來平手汎秀這等人物,也沒必要對足利家故意折辱。

回想起來,也許正是這種細微末節的地方,引得表面上海納百川的足利義昭勃然大怒——但他並不肯(或者說不敢)因此就直接與平手汎秀交惡,只能遷怒於與平手關系密切的伊勢貞興。

“外寬內忌,遷怒於人”這幾個字在喉嚨裏打了個轉,險些就要當場脫口而出了——真要被當場的侍衛們聽見,他就可以老老實實整好行囊出奔了,倒也不用再為前途問題憂心了……

伊勢貞興在庭院裏足足等了兩個多時辰,從艷陽當空到薄暮之時,饑腸轆轆,滴水未盡,卻也始終沒見到“日理萬機”的公方大人。

他的臉上也同日光一樣,越來越陰沉下去。

直到夜色初起,足利義昭才終於派仆人過來,奉上差點酒水,接引他到內院書房去等候。

這麽一點微不足道的恩惠,壓制住了伊勢貞興好不容易升起來的郁憤。他照例向仆人打賞了一枚小碎銀子,強打起精神,恢復了恭恭敬敬的態度。

然而他正要踏出步子去,卻驟然瞥見,門口沖進來一個華服長發的俊美少年來。

那少年他是認識的,乃足利義昭身邊受寵的小姓。只是才具十分普通,並未得以重用,只委派了些傳遞信件、管理衣飾的工作,故而不記得名字。

此時這位記不清名字的小姓,卻是如臨大敵,一臉惶恐,仿佛出了什麽驚天動地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