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事必躬親的筱原長房(第2/2頁)

方才所說的“日向守”,不問便知,指的乃是擔任此官的三好長逸。此人現在名義上是在城裏的菩提寺隱居,不見外客。但筱原長房顯然不屬於“外客”。

他這個日向守,可與筱原的右京進截然不同。後者乃是三好家私相授予的官途名,與平手汎秀的“監物”一樣,不受官方承認,拿到正式場合要被人笑話的。三好長逸的官位卻是三好長慶生前替他向朝廷申請的,堂堂正正,如假包換的“從四位下,行日向守”。(“行”字是在位階高於官職時使用的)

這個牌號比起大友、武田、毛利、上杉、北條等四方豪強大名,也是堪堪相當的。織田信長上洛前縱然是擁有尾美兩國,卻也遠不如他。能讓一介家臣居於此位,足以說明當年三好家是何等強勢。

但身為高官的三好長逸,此時卻在以另一個身份生活。

勝瑞城裏,有座臨濟宗妙心寺派的廟宇,名曰“見性”,山號“龍音”,作為菩提寺,供奉著阿波三好家的列祖列宗。

寺廟建在城裏,自然不可能占據太大地盤。而在這本就不大的地盤裏,又在角落隔出一間偏廂,供三好長逸“隱居”之用。

總共只有五六坪(約20平方米)的小房子,卻派了筱原家的親信足輕十人看守,作為保護及監視,真是連蒼蠅都飛不進去。但考慮到此人的身份和才能,勝瑞城的眾家臣,都不覺得這是小題大做。

筱原長房踏進來的時候,三好長逸正盤腿在地板上打坐,閉著眼睛,手拿一串佛珠,口中看著是在念誦,卻不發聲。

拜平手汎秀的誘敵之計所賜,一年以來,這個已到了知天命之年的武士,頭發幾乎變得全白,身形也更加瘦骨嶙峋,顯示出符合年紀的老態來。他此刻已經剃光了前額的頭發,換上一件退了色的藍色僧袍,打扮得如同一個真正的和尚。

晚春三月,氣溫不低,筱原長房一路不徐不疾地步行過來,額頭上已經生出了一些汗滴。只是他素來重視儀表,絕不肯在臥室外解開衣襟的,寧願暫加忍受。但三好長逸卻將僧袍裹得緊緊的,姿勢還有些蜷縮,看來真是體能大不如前了。

筱原長房極講禮儀,當即也不打擾,只是揮手屏退小姓們,悄悄關上房門,獨自一人靜靜站在一旁,觀看這番“坐禪”功夫。他心下深知,長逸雖老,卻依然耳聰目明得很,眼前這只是故意作派罷了。

靜待時間流逝了一二刻鐘,三好長逸止住默念,伸手去摸身側的茶杯時,他才一絲不苟地弓身施禮,接著開口輕聲道:“鄙人長房,拜見日向大人。”

明明是身為將對方幽禁起來的主使者,筱原長房卻用虔誠的姿態,向被限制人身自由的對象表示尊崇。

而三好長逸卻是半晌沒答話,連續喝了兩口茶水,才假模假樣地睜開眼睛,露出渾濁的雙眼,訝然道:“孫四郎來了啊!請隨便坐吧。”同時微微擡了一下左手,作虛扶狀,權當還禮。

筱原長房身上其實也有個“右京進”的官職,雖並非朝廷認可,但也是在三好家內部有“法律效應”的。就算三好長逸昔日大權在握,也不該如此無禮。何況現在雙方地位完全逆轉了呢?

然而,一向糾結尊卑秩序的筱原長房,見此不僅未曾發怒,反而頷首微笑。

三好長逸此人,以前與松永久秀並稱為“雙璧”,都被視作是肱骨之臣。但與松永和善可親、禮賢下士的形象不同,長逸成天是一張臭臉,就算對著家主長慶,世子義興,也沒有太多好脾氣。而且越是對熟人,就越是不客氣,反倒在完全沒關系的外人面前,還能裝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

這老家夥今天原形畢露,似乎是故意要給些臉色,抒發被迫“出家隱居”的惡氣。但這在筱原長房看來,正說明近來的行為取得了成效,讓三好長逸把自己視作了可靠的人。

於是他稍微走近兩步,直截了當地拋出了正題,沉聲說到:“您所謀劃的計策,已經實現了第一步,平手汎秀已在和泉發出動員令,聲稱要集結三萬兵馬,征討四國。接下來該如何行動,還請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