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榻上定策

既然說到正事,汎秀將腦子裏兒女情長的思路拋到腦後,也以正經地態度回應說:“以前族內的意思是,他作為過繼來的兒子,迎娶平手家的女子是再好不過。但我覺得慶次這孩子值得信任,與親生的也沒什麽區別,就不必要畫蛇添足了。考慮到他現在的定位,名義上是織田派過來的與力,實際卻是一門眾的身份,因此在織田內部尋找姻親,會有些微妙。我以為,不如從近畿的‘新朋友’那裏,尋找合適的對象。其中可以作為候選的是……”

通常來講,平手汎秀絕不是個喜歡說廢話的人——雖然不像信長那樣言簡意賅。但阿犬以前對形勢並不熟悉,這是她第一次以主母的身份關心侄子的終身大事,所以他就力圖說得詳細一點,不至於讓她產生誤解或是困惑。

阿犬聽得很認真,看上去也是在努力地思索,然後馬上就問出了一個有意義的問題:“說到新晉之人的話,似乎家裏有很多人都不明白,您究竟是如何看待巖成友通的呢?妾身雖然不知世事,也曾聽說過‘三好三人眾’的稱號,能將其策反也證實了您的聲威。但是現在的處理,究竟是予以重用,還是加以防範呢?好像兩種說法都存在,妾身也不是很明白。如果此人可靠的話,其女正是慶次郎的良配。”

聽了這話,汎秀先沒作答,而是眼帶贊許地點點頭。能夠看到這一點,說明阿犬確實是對平手家當前的局勢有所分析的。

作為對三好家的“取次”之職,如何處置敵方降將,正是汎秀目前面臨著的最大麻煩。

現在已經有了巖成友通這級別的人物,還有香西長信、松山重治等輩也都算是有身份的武士,將來如果作戰順利,依靠平手來“撥亂反正”的三好舊臣肯定會越來越多。對於他們肯定是要接納的,不可能回絕或者直接殺掉,否則等於是給自己制造沒必要的麻煩。

然則,招降納叛之後,該如何處理呢?

直接加以信任的話,肯定是有風險的。畢竟三好家還在四國島上頑強地延續,離徹底剿滅還有很長一段距離。

美濃的齋藤家是完全地吹燈拔蠟了,最後一屆當主齋藤龍興在外逃時被平手汎秀攔在河上,不知道信長是把他囚禁起來還是殺掉了,總之是再無可能翻盤。所以稻葉、安騰、氏家等舊臣是可以被信任的。

三好卻不同。名義上的當主三好義繼現在是足利和織田的跟班,一度掌握大權的三人眾各自倒台,但四國的筱原長房,擁立了三好義賢的兒子長治,以分家的旗幟,整合了阿波、讃岐、淡路的勢力,隨時能組織起兩到三萬兵力,依然是扶桑棋盤上不可忽視的玩家。

平手汎秀不得不考慮到這樣的可能性:萬一以後三好家有了再興的趨勢,藕斷絲連的舊臣們會不會紛紛回歸呢?到時候會給自己造成多大的損失?

“巖成友通啊……”汎秀搖搖頭輕嘆了一下,“我確實花了點心思,希望能獲取他的效忠,但至今是否有效,我自己也沒有十足把握,更不可能讓別的家臣對他有信心。”

汎秀如此解釋了三好舊將的微妙地位,至於放跑三好政康那件事,他覺得在阿犬面前,暫時沒必要提及。

“這樣啊,聽起來確實是很麻煩。”阿犬繡眉緊蹙,作思考狀,仿佛是真心想要如“歸蝶義姐”所言那樣,幫著分擔一些壓力。只是她畢竟不是歸蝶義姐,歪著小腦袋想了好一會兒,也得不出什麽好主意,最終只是弱弱地回了一句:

“呐……妾身如果說得不對,還請您原諒。能否有什麽辦法,讓巖成單獨一人去執行什麽計劃,作為考驗。如果順利通過,那家臣們就會覺得他可靠,而加以信任。如果不順利,也可提前暴露其異心,免去後患。”

望著她忐忑的眼神,汎秀不覺莞爾。笑道:“哪有這麽容易啊!如果特意安排一個明顯是用來‘測試忠誠’的任務下去,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這就絲毫起不了作用,只會貽笑大方的。除非是剛好有這樣的機會,順水推舟。”

“這樣啊……果然不行……”阿犬臉上添了一層薄薄地紅霧,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汎秀卻似乎突然想到些什麽,驟然擡頭,輕輕拍了拍自己的大腿。

“說到三好舊臣的事情,我今晨其實從織田家的信使那裏,收到了一封相關的信箋。只是當時正顧著去看南蠻人的大船,沒來得及拆……”

隨著這番喃喃自語,他按照記憶,從衣服夾層的隱藏口袋裏,取出那封密信。

“這個,妾身是不是應該回避一下呢……”阿犬看著汎秀不當回事的態度,顯得有些局促不安。

“你在多想些什麽呢!”汎秀斜躺著搖了搖頭,“難道還需要防著自家人不成?況且信封上根本沒打代表‘機密’的信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