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淺井(上)(第2/3頁)

“尾張大人的屬下,真是令人羨慕啊。”沉寂片刻,淺井賢政突然輕嘆,“左衛門!回城備下筵席,款待尾張的貴客!”

遠藤左衛門站立不動,卻說出一番不合時宜的話:“主公!恕臣下直言,這幾位大人,似乎尚未證實身份。”

這就是淺井家的特色麽?汎秀心下暗自留意。

要是在織田家遇上這種事情,信長肯定會勃然大怒吧?

不過二者並沒有什麽可比性,織田信長繼位近十年來,各方面的作為都無可挑剔,又以武力壓服了家中不服從命令的人,建立起無二的威望。反觀淺井一直都是豪族聯合體的性質,主家實力並不足以號令群雄,淺井長政——現在還叫做賢政,雖然心懷壯志,卻畢竟時日尚短。

果然如汎秀所料,淺井賢政並無慍怒之色,只是笑著擺了擺手。

“平手大人以誠相待,本家又豈能小氣呢?況且織田家會派出使臣的事情,我並不是今日才知道的。”

“殿下高瞻遠矚,臣等不及。”

遠藤左衛門只得虛應了一句,眼中卻猶有些懷疑。

眼下這種局勢,汎秀倒有些懷疑,是二者的雙簧表演了,於是使了個眼色,河田長親趨身向前,遞上織田家的相關文書。

既有織田家的外交書狀,又有信長的私人書信,是極難作假的。

遠藤左衛門掃了幾眼,便伏身告罪,汎秀於是作惶恐狀,連稱不敢。

……

淺井久政,無論在哪個時空都被稱為無能之輩,然而客觀來說,他在任期間也不是一無建樹,最多只能成為平庸而絕對算不上愚笨。維持與朝倉的世代聯盟,完成與美濃齋藤氏的結親,都明顯鞏固了淺井家的地位。臣服於威震畿內的六角,並非多麽羞辱的事情,相反,能在六角、齋藤、朝倉三大強藩間保住先祖所領,已是不易。

然而感情上,眾臣卻不能接受家督的主動臣服,尤其,在年輕的少主逐漸展露頭角之後。

這無疑給了信長機會。受到齋藤和今川兩面壓力的織田家雖蒸蒸日上,暗地卻危機四伏。如果能夠助淺井長政上位,不僅可以結為外援,還能瞬間瓦解越(朝倉)—濃(齋藤)—江(六角)三方勢力暫時的和睦,趁機取利。

因此才有了此次出使。

“尾張守大人派遣閣下前來,有何見教呢?”四下落座,未及寒暄,淺井賢政便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稱謂已經升級為“閣下”。

“鄙上心仰備前大人風儀,‘見教’一詞,實不敢當。”汎秀虛聲應付道。

“汎秀殿太客氣了。”賢政自覺失態,輕笑一聲,不著痕跡地抹去尷尬,“尾張大人承嗣以來,神武過人,取清州、合尾張如探囊取物,而賢政不過是一黃口豎子,無才無德無功無名,承蒙尾張青眼,卻是受寵若驚。”

“鄙上如虎嘯山林,四野相聞,殿下卻是龍潛九淵,際遇風雨,即可一飛沖天。”汎秀連忙吹捧回去。

寒暄數語,不免涉及天下大勢,談至美濃之時,淺井賢政卻突然扼腕傷神,嘆息不止。

“備前大人……”汎秀明知故問。

“昔山城(齋藤道三)文韜武略,東國無雙,又兼愛民如子,事必躬親,本家歆羨之下,與彼皆為姻親,盟以攻守,孰料逆賊狼子野心,冒天下之不韙,以一己之私,致民於水火……”賢政搖頭嘆息,幾欲淚下。

“向使濃尾有子如備前,豈容逆賊猖獗!”汎秀連忙上前安慰,“鄙上尾張守雖地處偏邦,然素懷忠義,勤王之心,天日昭昭,奈何民寡力微……”

這一段說辭,基本就屬於心照不宣的胡說八道了,齋藤道三雖然善於權謀和軍陣,但卻不擅長安撫豪族,處理民政。齋藤義龍篡位之後,美濃的民生蒸蒸日上。

至於大義的名分——父子兩個都是無二致的陰謀家,烏鴉與另一只烏鴉,比得出誰更白麽?

淺井賢政此時年不過十五,平手汎秀亦只有十七,不過儼然已經初具政治家大言不慚厚顏無恥的風姿。

“淺井氏居於美濃西鄰,亦長懷匡扶之心,然而家父纏綿病榻……”賢政突然止住不言,眼帶深意地看著汎秀。

“下野守(淺井久政)年事已高,然而有子如備前,亦可安度晚年。”汎秀徐徐說道,仿佛出自無意,“在下此行之前,鄙上反復交代,望有朝一日,奠嶽丈於稻葉山城,若得淺井氏同行,日後必結草銜環,報備前之恩。”

將“淺井氏”與“備前守”分開說,意思已經相當明顯,想來淺井賢政必然了解,汎秀一揖至地,示意言盡於此,不再發話。

終於切至了正題,一直侃侃不絕的淺井賢政卻突然沉默下來。

良久,他長籲一口,起身還禮,又招來帳前侍衛,吩咐道:“數月之內,我將遣使回訪,還望汎秀殿引薦於尾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