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解密(四)

泛秀擡起頭,凝視著面前的少女。

該怎麽稱呼?

小姐,還是閣下?

更重要的是……她如何會認識我的?

“平手大人,難道不記得我了嗎?我和大人見過兩次呢!”

少女眨著一雙明目,毫無畏懼地與泛秀對視。以平民對武士的標準來看,如此言行,似乎有些過於放肆了。

難道真的是認識?而且看這個樣子,是友非敵啊。

莫非是尾張哪家豪族的女兒?

泛秀的眼神自上而下的劃過。

面前這位女子穿著翠綠色的吳服,身姿玲瓏,素手纖腰,不堪一握,披肩的柳絲之下,一雙明眸,煞是可人,雖稱不上絕色,卻也頗具儀態……

然而,還是沒有認出來啊?

少女見對方目光所向,不禁微微頷首,霞飛雙頰。

“平手大人,我是合子啊!”

合子?

“是千島櫻的合子小姐啊……”泛秀淡然一笑,向她點了點頭,“居然會在這裏相遇,真是難得。”

雖然美色當前,但心懷旁騖,卻也是無心攀談。

“嗯……”合子面上的紅霞稍退,仍是低著頭,右手撫著發梢,緩緩挪開步子,讓道一邊。

泛秀起身將行,隨口又回頭問了一句。

“合子小姐搬到了三河嗎?”

“啊……是,寄居在親戚玉越家呢。”

腳步突然停住。

“玉越啊?”泛秀裝作是不經意地問道,“是以前尾張的具足屋麽?”

“是啊。”合子有些驚訝地擡起頭。

泛秀轉過身,微微一笑。

“我也正想來看看具足和刀劍之類的東西呢,請合子小姐帶路吧。”

於是二人同行。

在這個時代,武家的婚姻,往往被當作維系關系的工具,而商人和農民家的女兒,反倒是能享受一定程度上的自由。

回想起這一世,似乎還從來沒有與一個少女如此自由的獨處呢。況且,從方才的情況來看,少女對自己並不反感。

因此,不管少女的青睞是因為身份地位,或是別的什麽原因,總之都是令人愉悅的事情。一路聊些尾三的風土人情,亦是輕快。

畢竟已經過去數日,那個消息帶來的激憤已經漸漸沉澱下來,轉化為一種沉默的執著,而心情也逐漸敞開起來,一路之上,居然還有心調笑幾句。

東行而去,穿過市集,四周的民居和商戶日漸稀少,反而漸漸可以看到田間收割的農人。

岡崎離城大約五六裏的地方,“玉越屋”的牌子無精打采的掛著,背後是一間寺廟,倉促之間,看不出宗派,而旁邊則立著一座土藏。

從正門進去,大廳裏只有一個年輕人,斜倚著墻壁睡在地上。

看來生意算不上興隆呢。泛秀如是想,卻並不出聲,只輕輕瞥了合子一眼。

合子面色微紅,上前拉扯著年輕人的袖口。

“三十郎,醒醒啊!”

她輕聲喚道。

被叫做三十郎的年輕人揉了揉眼睛,支起身子,幹凈利落地翻身起立。

“合子……難道是千五郎又欺負你了?放心,我立馬去揍他……”

這個三十郎的言語雖然滑稽,卻也應對自如,顯然是跟合子相當的熟稔。

泛秀心頭沒來由地閃過一絲不悅,繼而消散無形。

“是這位大人要來看具足啊。”合子悄悄指了指立在一旁的泛秀。

“大人?”三十郎連忙轉過身來,見了泛秀,伏下施禮,“小人無狀沖撞,望大人海涵。”

“無妨。”泛秀緩緩踱步,環視四周,“不知玉越千十郎先生,與閣下如何稱呼?”

“正是家嚴。”三十郎匆匆撫了撫衣領和袖口,姿態立即變得端莊起來,“家嚴正在爐室之中,若是大人……”

“有勞了。”泛秀頷首致意。

兒子在睡大覺,父親卻在工作,這種事情在後世的天朝中倒是司空見慣,在這個極重禮儀的時代卻是完全不可能的。不過明知是假話,卻也沒有必要點破。

三十郎轉身鉆出後門,泛秀甫一擡頭,卻恰好與合子對視在一起。

“千十郎先生,是我的姑父……”合子低聲的解釋。

“噢……千島櫻酒屋,為什麽不繼續經營下去呢?”本身也不在意,於是隨口應了一句。

合子卻突然低下頭去,半晌無語。

“家父仙去之後,上總大人又搬離了古渡城……”

那個有著武士苗字“吉野”的酒屋老板,已經去世了?泛秀微微有些驚訝,離開古渡城,對這些事情都一無所知了呢……

正在此時,玉越三十郎和一個銀發老者一齊走了出來。

“玉越千十郎先生?”泛秀搶先欠身示禮,卻嚇了對方一跳。

“不敢!”老者連忙伏身回禮。

於是隨著玉越父子,四下觀看了屋中的具足。

武士出身,自然對此有些見識,於是狀似無意的閑聊,借機把話題引向尾張,探詢對方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