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解密(三)

秋日的午後,天空陰沉無日。林中的秋蟬吱吱作響,更平添了幾分沉抑。

佛殿之中,煙霧繚繞,四廂之外,皆是低沉的念誦。

老僧盤腿端坐,緩緩向茶碗中注水。對面的少年武士則是雙手合十,手腕上掛著念珠,默默念誦佛經。雙方的身份,好似顛倒了一般。

茶香四溢。

“禪師的茶道,似乎更上一層了。”

少年武士伏身施禮,捧起茶碗。盡管並無品茗的心情,但還是隨口奉承了一句。

僧人聞言閉目,道了一句佛偈。

“不知殿下以為,如何謂之茶道呢?”

武士雙眉微蹙,思量片刻。

“和、敬、清、寂四字,乃先哲所遺。高山仰止,不敢妄加附會。”

老僧微笑著掙開雙眼,忽而又滿目憂慮。

周身的舉止言行,神色沉靜如水,已是帶著禪意,卻是為了殺伐的目的而來,毫無愧色可以說出有違心意的話語。

作為禪宗的僧人,他並不反感那些豪放的武士和粗鄙的農人,那些都是未經雕琢的璞玉,可堪教誨。

唯有這樣,只把所謂的“禪”當作是遊戲,而對神佛毫無敬意的人,才是令人無能為力啊。

就如同南蠻的切支丹一樣。

……

平手汎秀如此叨擾沢彥禪師,已有數日。

家裏與寺中,均已無法找到別的信息,反而是寺中的幾個僧人,都在汎秀旁敲側擊和恐嚇之下,說出了沢彥禪師阻止掩埋書卷的事情。

沢彥禪師並沒有回答他的問題,只是輕輕嘆了一聲:“此乃貧僧之過。”

面對禪宗的大師,自然不可能使用威脅或者收買的方法,於是只能反復造訪,以示決心。

趁著這段時間,逐漸地清理思路。

僅僅是一封信件,就驚惶失色,甚至自盡,那信的內容會是什麽?

威逼?恐嚇?

這些都是不可能的。

按照當時的情況看,平手政秀的情緒,應該是絕望和無奈,而不是恐懼和憤恨。

而最讓他絕望的事情,除了信長的作為,還有什麽呢?

派系的爭鬥?或者是家中的財務狀態不佳?然而這些都是經年累月的行為,不可能一致爆發出來。

最終一無所得。

其實冷靜地考慮,自盡身亡的結果,自然是許多作用的共同結果,即使存在那封信件,也不過是最後一根稻草而已。

但是一個十余歲的年輕人,身處在如此的環境裏,又如果能夠冷靜呢?

於是心思仍放在禪師這裏。

索問無果,於是就坐下飲茶,時而四下閑轉。

偶然看到佛教的傳說故事,突然心生奇念。

“二祖慧可,斷臂染雪,終於得道。難道禪師也希望我效仿先賢?那恐怕要等到嚴冬才可以啊。”

汎秀半是笑談半是認真的神情,終於令禪師開始不安。

“此時,可以去問令兄五郎(久秀)大人。”

某日飲茶的時候,汎秀又問起信件的事情,禪師突然就說了這樣一句話。

說完就再也不發一言。不僅不發一言,還突然逐客驅逐汎秀。

只能往城裏退去。

不過,去問久秀是什麽意思?

莫非,這封信件,是送給久秀而不是政秀的?

回城不久,卻見到清州城的侍衛前來。

“主公請平手殿速往清州!”

於是稍微整理行裝,立即出門。

隨著親侍進了城門,走入本丸。

信長獨自坐在靠近窗外的席上,沉默不語。

“汎秀參見殿下。”汎秀喚了一聲,伏身在門外。

信長緩緩轉過身,吱了一聲,揮手示意汎秀走近。

兩廂落座。

“今日,我召見了蜂須賀小六。”

信長盯著汎秀,緩緩說道。

縱然已經猜到,仍是為之一振。

“你可記得,那古野城以前有一個名叫‘木下藤吉郎’的侍衛?”

木下藤吉郎?這個時候,可沒有心情去瞻仰歷史名人啊。

汎秀搖了搖頭,平手政秀雖然性格溫和,但對子女的教育卻是極嚴厲的,未元服的子弟,是沒有多少機會接觸城中事務的。

更何況,當時的心緒,也沒有用在這方面。

信長嘆了一聲,沒有追問下去。

“蜂須賀小六的見聞,皆是來自於此人。”

“我已經見過藤吉郎這個人,據他所言,當日送信的是尾張的具足商人玉越千十郎。”

“玉越家?”

“他們起初在古渡經營具足,現在卻已遷走了。據說是去了三河,你若是有空的話,就親自去一趟吧!”

“多謝殿下……”

“是。”汎秀應了一聲,就想要出門。

“慢著!”信長皺眉不悅,“在家裏發現了什麽,難道不跟我說清楚嗎?”

……

玉越家是世代流傳的甲胄匠,在東海一帶略也算是有些名氣,況且具足不同於別的商品,乃是受人關注的軍用物資。如果要探詢的話,最好是自稱購買具足的浪人,找那些市井之徒詢問。